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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生,澤被萬物,生機不腐。
穹澤花擁有了他的一縷澤生,便是數百年常開不敗,而她在雲海里繼承了他留存在那隻縵胡纓金玉鐲里所有的澤生之息,她也就身具了令草木煥發生機的能力。
姜照一當然沒有忘記這些事,但自從她醒來,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逃避外界,不願意用這樣衰老的模樣示人,她當然也就沒有見識過融進自己血脈里的澤生,究竟賦予了她怎樣的能力。
「好神奇……」她在樹下,在搖晃的樹蔭里,仔細凝視手掌里的那片綠葉,半晌才開口。
出了一趟門,雖然也沒有走很遠,只是去了附近商場裡的超市,但姜照一明顯變得開朗一些了。
她推著堆滿零食的購物車結帳時,還引起了一些別樣的目光注視,他們大約也是沒有見過這麼愛零食的老年人。
在一樓的奶茶店買奶茶的時候,她在一堆年輕人裡頭,還挺直腰杆,理直氣壯地要了一杯草莓芝士果茶。
「要加冰。」她在店員的注視下,鄭重其事地叮囑了一遍。
李聞寂就算形貌已老,但他優越的骨相輪廓,加上那雙墨綠剔透的眼瞳,也還是引起諸多好奇的目光注視,店裡許多年輕人都在看他們這對老夫妻。
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有點微咸又滿是奶香的芝士奶蓋入口,冰涼的口感令她舒展眉眼,她牽起李聞寂的手,扶著他走出了奶茶店。
回到書店後面的院子,賀予星已經來了,他見到姜照一和李聞寂便鬆了一口氣,忙迎上來,「先生,照一姐姐,你們去哪兒了?」
「去超市了。」姜照一指了指李聞寂手裡提著的那一大袋子零食。
在陌生人面前,她也許已經開始學會自在一些,但在賀予星面前,她還是有點想逃避,牽緊李聞寂的手,她側過臉,有點想躲避賀予星的目光。
「我來拿吧先生。」
賀予星說著接過李聞寂手裡的那一大袋零食,也許是察覺到姜照一的閃躲,他當即又道,「我現在去做飯。」
說完他就轉身往廚房去了。
他能夠明白姜照一的心情,也怕自己會讓姜照一不自在。
午飯後,姜照一在房間午睡,迷迷糊糊間,她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半睜起眼睛,她才在光線暗淡的房間裡看清李聞寂的身影,他手裡拿了一本書正轉過身,她看到他抬步要往外走,便一霎清醒許多,她才要張口提醒他往右走兩步,不要撞到那燈籠柱上的玻璃燈罩,卻見他十分自然地繞過燈籠柱,也沒伸手摸索試探,步履輕鬆地走到了門口。
她一下子坐起身。
或許是聽到了身後傳來的細微動靜,他腳步微頓,轉過身。
兩人之間靜謐許久,姜照一望著他的那雙眼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的眼睛,什麼時候好的?」
李聞寂握著書脊的手指微屈,一雙眼睛褪去刻意的偽裝,變得清澈許多,再不是那副霧蒙蒙的,失焦的樣子。
「你醒來那天。」
最終,他坦誠道。
姜照一有點生氣,「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生怕你的眼睛和我的臉一樣,要是永遠都是這樣的話,該怎麼辦……」
她赤著腳下床,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披散到胸前的長髮已然變得烏黑,一雙手也已經恢復白皙平整,「你為什麼要裝失明?」
李聞寂聞聲,他邁開步子走到她的面前,將手裡的那本書放到一邊的桌上,隨即對上她那樣一雙漂亮的眼睛,「如果我的眼睛看不見,你就不會躲著我。」
他知道,她最不想讓他看見她衰老時的模樣。
那天她醒來的時候,他才走到臥室門口,他的眼睛就已經恢復,但見到她形貌衰老的剎那,他便決定讓自己繼續「失明」。
屋內燈籠柱上的玻璃燈罩,是他故意撞倒的,那手背的燙傷,也是他故意的。
要她可憐,要她心疼,
這樣的話,她才會捨不得。
姜照一抿著嘴唇不肯說話,李聞寂輕嘆了一聲,伸手將她抱進懷裡,他早已變回年輕的模樣,窗欞縫隙里透進來的方寸光線落在他無暇的面容,他纖長的睫毛微垂,眼瞼下投了淺淡的影子,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姜照一,我會愛你,是因為於我而言,你就是這世上唯一值得的人。」
他的眼睛微彎起來,一雙清冷的眼瞳里流露出了些蘊有溫度的笑意,他是那樣專注地看著她,「這從來無關皮囊的好壞。」
姜照一趴在他懷裡半晌,垂著眼睛也未顯露多少神情,但是沒一會兒,她就伸手抱緊了他的腰。
「那我變老的時候,你也要一直記得把自己變得跟我一樣老,這樣我們一起出去,別人就不會覺得我吃小草了。」
她的聲音小小的。
「好。」
他輕聲應。
她大約是發現自己已經變回來了,在他懷裡抬起頭望他片刻,忽然伸手摟住他的脖頸,親了他的嘴唇。
李聞寂有一瞬發怔,隨即將她抱到一旁的木桌上坐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撐在桌案上,就那麼俯身回應她的親吻。
她抓著他的手腕時,弄掉了他衣袖上的袖扣,墜落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可神明冷白的面容沾染薄紅,只顧親吻他的妻子。
晶瑩冰冷的白雪沾了紅塵,染了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