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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聞寂輕瞥他衣袍下那雙完好的腿,「既原本就不是個人,又何必要執著一副凡人的皮囊?」
他抬眼,看著彌羅面上笑意微僵的模樣,眼底添了幾分嘲諷。
彌羅還未開口,卻見那被誅靈陣法圍困在其間的年輕男人只略微撣了撣衣衫上的褶皺,那原本纏在他身上的繩索便松垮垮地落了地,破碎成一道光色,轉眼消失無痕。
他瞳孔微縮,滿臉驚詫。
趙三春疼得一腦門兒都是汗,直到李聞寂手指間的流光落在他身上,截斷了繩索,他才從那種綿密的痛苦裡解脫。
朝雁看見李聞寂周身有強烈的氣流散出,驟然擊碎了那一道道的光柱,而流火四散,罡風濺起來淺池裡的血水,徹底澆滅了重重的火焰。
按理來說,沒有任何妖魔精怪能這樣輕易掙脫誅靈法陣,原以為今夜彌羅與李聞寂註定兩敗俱傷,但眼下這情況卻並不一定。
見諸多精怪朝李聞寂一擁而上,朝雁卻瞥了一眼彌羅,隨後默默地退入黑暗,悄無聲息地消失。
賀予星手裡的雷電符一個接一個地貼出去,那些精怪猶如被雷電擊中一般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隨後強大的氣流如刀刃一般割破他們的脖頸,震得他們飛出去,落在地上便沒了氣息。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彌羅看著李聞寂一步一步朝他走來,他面上已有些不夠鎮定,此時,他再不相信眼前此人是什麼兔子,他甚至不可能會是妖魔精怪。
任何妖魔精怪在誅靈法陣里,一定會顯形,即便他修為再高。
天邊電閃雷鳴,檐下燈籠被寒風胡亂吹著,彌羅屏息凝神,掌中混沌的氣流湧現,他臉上松垮的皮肉更顯醜陋。
彌羅的本事不比糜仲,他襲向李聞寂的招數顯然並不奏效,而地面火焰再起,反覆的符紋再度由流火勾連出一道光柱,將他和李聞寂都圍困在了其中。
如繩索般的光線纏住他的身體,他不由瞪大雙眼,反射性地看向右邊的迴廊,可原本站在那裡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早已經消失不見。
「朝雁!」
彌羅怒吼一聲,他的臉開始有了變化,一身的衣衫也盡數撕裂,一雙腿在濃煙里幻化為八隻觸手,在地上蜷縮又舒展。
他的身體變得巨大,咸腥的味道幾乎盈滿整個院落。
巨大的觸手重重地落下,塵土飛揚間,李聞寂側過身,地磚裂開一道極深的縫隙,他衣袖間的瑩光流散出來,幻化成一道光刺,生生斬斷了彌羅的那隻觸手。
彌羅痛得發出尖銳的嘶叫,周身暗色的氣流順勢收緊,他拼命掙扎著,身後的屋檐被他的觸手重重按下,頓時磚瓦落了一地,主屋一霎搖搖欲墜。
他萬萬沒想到,朝雁設下的誅靈法陣共有兩道,一道是給李聞寂的,另一道便是給他。
李聞寂揮手,小道士插在登山包後的那柄劍便驟然出了鞘,落在了他的手上,劍鋒刺入彌羅的頭頂,彌羅嘶叫著在他劍下驟現的濃霧中,顯出了人形的上半身,但底下仍然是八隻粗壯的觸手。
「彌羅,我妻子在哪兒?」
李聞寂居高臨下,蒼白的指節收緊,劍鋒再入半寸。
燈籠都滾落進了廊下的淺池裡,一時再無光照,只有時隱時現的閃電照著他的面容,更顯沉冷。
他不是妖魔精怪,又身無地火,
那他究竟是什麼?
彌羅渾身顫抖,觸手委頓。
是神。
內心的恐懼無限放大,他看著男人低下身來,同時握著劍鋒再刺入他腦內一分,他無法忍受這份痛苦,蜷縮慘叫著。
「她跑了,她跑了……」他終究崩潰。
他沒有血液,即便是被斬了觸手,即便劍鋒刺入腦內,也只是流淌出了些無色的海水。
李聞寂站直身體,抽出長劍,反手甩給了賀予星。
他回過身時,瑩光燃起簇簇烈火,吞噬掉了彌羅的身體,也順勢燃燒著這宅院裡所有的狼藉。
「先生,我們去哪兒?」
離開巷子,賀予星回頭看了一眼那在濃煙烈火里已經不成樣子的宅院,周圍的人都出來了,忙打電話叫消防。
但大雨忽臨,那座徹底傾塌的宅院裡火焰滅盡,卻並沒有禍及兩邊其他的住戶。
「當然是找照一,也不知道照一跑哪去了……她手機也在我這兒啊。」
趙三春急急忙忙地說。
雨水沾濕了李聞寂的短髮,他的眉眼仿佛被這夜的雨水濯洗過一般,雨珠順著他的發梢滴落下來,他沉默轉身,在賀予星打開車門,他即將俯身上車的瞬間,外套口袋裡的手機卻震動起來。
屏幕上一串陌生的數字,他指腹輕觸,滑下接聽鍵,將手機移到耳畔。
「李聞寂。」
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音令他一頓,直起腰身。
他垂下眼睫,聲音聽著很是平靜,「你在哪兒?」
——
姜照一從彌羅的宅子裡跑出去之後,她才跑到熱鬧的后街,還沒來得及找一個人藉手機打電話,她就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倒在了路中央。
有人打了電話叫來了救護車,她醒來的時候就在醫院了。
借了護士的手機,她先給李聞寂打了幾個電話,但他一直沒有接聽,她又打給了自己的手機,卻是關機狀態,而趙三春和賀予星的手機號碼,她還沒來得及背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