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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渾身都濕透了,衣袖還在滴著水,額頭上還有一道血口子,臉色蒼白的不像話。
李聞寂也說不清自己此刻內心究竟是什麼感受,也許他什麼都來不及想,在看見她的這一刻,就不由自主地快步朝她走去。
她也看見他了,
忽然頓了腳,就站在原地看著他朝她走來。
「姜照一。」
李聞寂喚了她一聲,而她仿佛是在聽到他聲音的這一刻,身體裡緊繃著的那根弦才鬆懈了一些,她沒有哭,只是擦去額頭上流到眼皮處的血液,愣愣地望著他。
她很不對勁。
李聞寂皺著眉,伸手將她抱在懷裡,他的目光落在她額頭的傷口,「姜照一,你……」
話還沒有說完,
她卻閉上了眼睛,突然昏迷。
李聞寂將她帶回酒店,替她清理包紮了傷口,她沒有醒來,他便坐在床沿,看她許久。
她的傷口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破的,
而現在她睡著,他也沒有辦法詢問她些什麼。
只是在這樣靜謐的當下,在暖黃的光線里,他靜默地看著她的臉,他忽然想,也許就差一點,如果他找不到她,她是不是就死了?
眼睫微垂,李聞寂出神半晌。
而此刻的姜照一正陷在一場夢裡,好像那仍是十七歲的那個夏天,也仍然是那一座寧州的朝雀山。
青灰暗淡的天色,翠色如碧的濃蔭。
她走在嵌在懸崖峭壁的棧道上,前面還有一道稍顯模糊的影子。
「姐,我們快回去吧,這突然就下雨了,幸好我帶了雨衣……」
「好。」那女聲溫柔,卻又忽然說, 「一一,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兒?」姜照一停下來,看她。
「去一個真正自由的地方。」年輕的女人輕輕地說。
「真正自由的地方?」姜照一滿臉疑惑,「什麼地方?」
可年輕女人並不打算答她,只是道,「我走以後,你要多放些心思在學習上,你喜歡畫畫就去考個美術學院,錦城益大的美術專業就很不錯……」
只是她話還沒有說完,便見天邊多了一道混沌的黑氣,那氣流好似擁有生命一般,隱約還泛著些暗紅的光芒,她的臉色驟變,忽然道,「一一,我們快走!」
姜照一隻聽見她這一聲,根本沒機會回頭去看那詭秘的一幕,接著那黑氣下墜,氣流擦過她的肩背,令她腳下不穩,失去平衡,摔下了棧道。
「一一!」
她摔在底下的碎石堆上,尖銳的石頭頓時劃破了她的頸動脈,在淅瀝綿密的小雨里,她半睜著眼睛,看見棧道上又一道影子墜落下來。
重重落地的聲音就在耳側,可她根本沒有力氣轉頭去看那個跟她一起墜落下來的女人。
她忽然又覺得自己變得很輕,漂浮著回到了棧道上,她往前的路卻變成了一團被揉皺的青黑濃墨。
踏上長長的石階,走入那飛檐朱碧交織的舊廟。
她在廊前,伸出半透明的手,搖響了那隻掛在竹簾畔的白玉鈴鐺。
「姜照一。」
她忽然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喚她,於是所有的畫面轉瞬扭曲風化,她驟然睜開雙眼,滿眼都是小橘燈里暖黃的光線。
她猛地坐起身,劇烈地喘息著,仿佛身體的失重感猶在,而被尖銳石塊刺破動脈時,血液微拂的熱意也在側臉。
「姜照一,」
李聞寂坐起身來,看著她,「你怎麼了?」
仿佛他的聲音才能令她分清噩夢與現實的界限,她轉頭看向他,眼眶裡有眼淚一顆顆砸下來,她似乎毫無所覺,只是抓住他的手,「李聞寂,我姐姐沒有死,她沒有死!」
她在宜蓮的廚房洗碗時,下午來找宜蓮的那個女孩兒卻忽然從外面推開了窗。
那女孩兒看著她的目光很冷,緊接著她就發現自己的肩上有了一隻小小的蟲子。
女孩兒渾身都是血,肚子上破了個血窟窿,可看見那隻蟲子落在姜照一身上,她卻露出了十分詭異的笑容。
後來的事,姜照一有些記不太清。
或因一開始是她自己走的,所以朏朏起初並沒覺得不對,後來她上了山,才察覺出她的不對勁,跳出來咬她的衣裳不讓她走,到底也沒能阻止她前行的腳步。
後來又來了兩道影子,在朏朏急得轉圈的時候抓住她就翻過重山,落在了那背面平原盡頭的河灘上。
朏朏匆忙趕來,撕咬住那兩道身影,她雙足踩在河灘的冰涼的淺水裡才清醒了一些,為了讓自己不受那隻蟲子的影響,她就跳進了河裡,可河水的冰涼並不能有效遏制這種對意識的控制,她情急之下腦袋撞上河邊的石頭,劇烈的疼痛使得她好不容易保持住清醒的狀態。
朏朏還在朝那兩道虛無的影子齜牙咧嘴,它們沒有血肉,它根本傷不了它們。
但忽然有馬蹄聲漸漸地近了。
月華之下,姜照一站在水裡,看清了那道騎馬而來的身影。
她戴著素紗幕笠,整張臉都隱在素紗之中,但看身形穿著,便像是一個女人。
姜照一見她從腰間取出來一樣東西,一拔竹塞,便燃起一簇火焰,她將那東西扔向那兩道半透明的影子,影子見了火,驟然消散不見。
女人翻身下馬,快步朝她走來,朏朏或是察覺到她沒有敵意,便也一直按捺著,只用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