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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所謂的……」
她搖晃著紗扇,輕笑著轉身走上台階。
二十多分鐘前,姜照一被出現在客棧後門的木浮橋上的那隻巨大的生物嚇得衝出了客棧,她一路上用手機光照著,連路順著石階旁的提示牌找到了虛澤觀。
她被嚇得不輕,要不是連路都有路燈,她根本也跑不到這裡來。
可她才站在吊橋畔,才抬起頭,倉皇地仰望那嵌在山體中的虛澤觀,在那崖上的燈火里,她模糊看見幾道身影。
然後,
她看見那一道頎長的影子融成了一道光,如流星一般從那漢白玉石欄內墜落在吊橋的盡頭。
那光色消失,她手指間的朱紅戒指寸寸褪開,舒展出去,連接在對面那個人的手上。
姜照一怔怔地看他,
同時他也隔著橋,靜默地回望她。
在這吊橋兩端的死寂里,李聞寂看見那女孩兒雙眼一閉,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
他的身形猶如一道影子,剎那之間便從橋的另一端出現在她的面前,並及時伸手扶住她倒下去的身體。
橋上暖黃的光線照著她的臉,她閉著眼睛,已經沒有了意識。
「予星,我每天都會仔細核查的,可也不知道那東西是怎麼混進客人里的……」
客棧的老闆娘站在門口,到現在也想不明白。
「覓紅姑姑,您的客棧原本就是給咱凡人開的,怎麼還有精怪敢混進來?您有沒有看清是什麼怪物?還有其他人看見嗎?要是有人看見的話,我得弄點符水給他們喝,讓他們忘了才行啊。」
少年嘰嘰喳喳的跟個話癆似的。
「當時這底下都沒人,我也還在樓上,就聽見那小姑娘哇哇亂叫,說有個大蟾蜍……」老闆娘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我也沒看見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青梧山上的這間客棧,原本只是給凡人遊客提供住宿的,她曾是虛澤觀的觀主,前些年不管事了,就退到半山腰做起了這客棧的營生。
她本就是道士,自然有許多鑑別精怪的本事,可今晚卻偏偏出了這樣的事。
「行了,覓紅姑姑您去睡吧,」
少年說著往嘴裡扔了顆棗,「我現在去找虛澤觀的那個應夫人討說法,當初我師父可是和她定了規矩,容她在青梧山暫住,她須得管好青梧山上精怪,結果今晚來了個蟾蜍……我得去聽聽她怎麼說。」
「對了,那姑娘呢?」
見老闆娘點頭轉身要往裡走,少年又忽然想起來。
老闆娘正要回答,目光卻停在少年身後,少年隨之回頭,便正見那個年輕男人懷裡抱著個姑娘慢慢地從模糊的夜色里走來。
「好像就是那個小姑娘……」老闆娘的聲音從少年身後傳來。
待那男人走近些,檐下的燈火將他有些蒼白的面龐照得更加明朗,少年看他抱著那姑娘走上木階,才發現她雙眼緊閉,他不由出聲,「這是嚇暈過去了?」
他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引得男人輕瞥他一眼,無端的,少年後退一步,噤了聲。
「覓紅姑姑,他們是一起的?」見男人已經走入門內,踩著木梯子往樓上走,少年才問身旁的老闆娘。
「對。」
那年輕男人混血的容貌十分引人注目,老闆娘印象很深。
見少年轉身要走,她便又喚一聲,「賀予星,你和那應夫人說話要好好說,按捺住你那急脾氣,青梧宮今時不同往日了,你自己多注意些!」
「知道了姑姑!」
少年沒回頭,只大剌剌地應一聲。
房間裡燈光明亮,李聞寂坐在小圓桌旁,無聲地打量起床上昏睡的女孩兒,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偶爾眉心抽動,想來即便是昏睡著,也仍不得安寧。
他想起吊橋盡頭,她那張蒼白的臉,
她看起來慌張極了,一雙眼睛圓圓的,滿是驚懼。
事情的確有些出乎意料,
他將她安頓在這間客棧,便是因為這裡只有凡人沒有精怪,但很顯然,那女道士的辦法已經沒多少效用了,還是被精怪鑽了空子。
李聞寂才要收回目光,卻見姜照一眼皮動了動,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她睜了眼睛才看見坐在藤椅上的他,就一瞬彈起來,蜷縮成小小一團,或是還覺得不夠,她竟然又整個人鑽進了被子裡,成了個小山丘。
姜照一很確信,
那不是做夢,她腿上的蚊子包是真的,客棧後門的木浮橋上,看見的那隻綠油油的大怪物也是真的,
她順著石階一路跑,跑了好久,在吊橋畔看見那道像流星一樣從山崖上剎那下墜的影子,也是真的。
「你要在裡面躲多久?」
她的腦子亂鬨鬨的,卻又隔著被子,忽然聽到了他的聲音。
「那根線纏在你手腕上時,」
他的指腹輕輕地摩挲著茶盞上的紋路,「你就該知道,這世界原本比你想像中的還要詭秘複雜。」
聽到他的聲音,姜照一不自覺地摸了一下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紅線原本就是不尋常的東西,
可這六年來,她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與她同系一根紅線的人,原本也不該是尋常的。
在被子裡悶得滿頭大汗,連呼吸都不順暢,
姜照一猶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氣拉開一個縫,她看見他就坐在那兒,長腿交疊,明亮的光線里,他的側臉有些冷淡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