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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你走。」
李聞寂由她拉著衣袖,就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我不會走。」
姜照一看著他,慢慢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她做了個夢。
在錦城蟬鳴如沸的夏夜,燈光里搖晃的樹蔭,散落在地上的光斑,還有樹下等她的人。
朝雀書店旁邊那些打麻將的老頭老太太們熱熱鬧鬧的說笑,嗑瓜子的老闆娘替他們添上茶水,繚繞的熱煙在涼爽的夜散開。
街邊的水車被人踩著轉動起來,水聲泠泠作響,而她在橋上,牽著一個人的手路過爛漫的薔薇花叢。
路燈照著她和他的手,她發現自己的手變得粗糙許多,一道又一道的褶痕顯現,她慌忙鬆開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臉。
同樣粗糙褶皺的觸感,連烏黑的發也轉瞬變白。
她看不到自己的臉,卻依然能夠想像出自己現在應該是個什麼模樣,她猛地回頭,看見繁花燈影里,他的面容乾淨無暇,仍然是樹蔭下初見的樣子。
他朝她伸出了手,她的目光落在他梔子zhengli獨家蒼白修長的手指,卻忽然後退了一步。
薔薇枯萎,水車靜止,街邊的門牌泛了舊,茶館前打牌的人換了諸多陌生的臉,光陰就在她眼前變幻,而他卻立在歲月之外,靜靜看她,音容未改。
「我不想吃小草……」
她哭了起來。
夢境戛然而止,她聽到走廊里亂糟糟的聲音,姜照一睜開眼睛,卻並沒有在病房裡看到李聞寂的身影。
她猛地坐起來。
病房門忽然被人大力推開,趙三春,賀予星和檀棋匆匆跑了進來。
「出什麼事了?」
姜照一心裡越發不安。
「照一姐姐,瑤池雪山塌了!」
賀予星指著窗外。
姜照一不由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可是現在已經是夜裡,並不能如白天那樣看到遠雪山的輪廓。
「李聞寂呢?」
她越來越慌張。
「照一……」
趙三春猶猶豫豫,像是有點不好開口。
「照一小姐,你們凡人看不到瑤池雪山那裡泛濫的金光,我和趙三春卻看得很清楚,」還是檀棋開了口,「雪山傾塌,金光瀰漫,證明那裡留有神跡。」
「什麼神跡?」姜照一連忙問。
「照一姐姐,」賀予星的神情變得很複雜,「那神跡就是上界的神在天災將臨之時傾眾神之力留下來的神諭。」
「先生如今是這世上唯一的神,神諭解封,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賀予星說著,將一塊小銅鏡遞到姜照一的眼前,「這是我師門留下的八卦鏡,能看到神諭的內容。」
「以己之身,誅盡妖魔。」
簡短八個字映入姜照一的眼帘,她不由接過他的小銅鏡,「這是什麼意思?」
她抬頭看向他們,「是要他殺了蜀中所有的妖魔精怪,還要他去死?」
「照一,」
趙三春到這會兒已經憋不住了,他抹了一把臉,「上界的那些神只在乎凡人的命,現在還要逼先生殺我們……」
上界的神沒想到李聞寂的本源之息會落在蜀中,築起屏障,燃起地火,他們當時匆匆留下來一道神諭,也是為凡人孤注一擲。
但凡這世上還能倖存一位神明,那麼他們便要用神諭來約束這個神明,讓其殺盡所有殘存的妖魔精怪,再自戕。
不論是偶然還是必然,上界已然走向一條無可挽回的隕滅之路,那麼為保凡人安寧,這世上便不該再存在妖魔精怪,也不必再有神。
「如果他不那麼做呢?」姜照一拉住賀予星的手,「如果他不按照神諭去做,會怎麼樣?」
「我們師門裡以前飛升成神的祖宗留下過一些書籍,我記得上面說,神諭是任何神明都沒有辦法掙脫的,即便是永生的神,如果神諭要他死,他就一定會死。」
賀予星紅了眼眶,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我還沒有跟先生道歉呢……」他抬起頭,望向窗外,有些哽咽,「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到先生。」
他更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身邊的趙三春和檀棋,又還能活多久。
趙三春道,「一定是周雲鏡!不然的話,沒有靈氣啟封,那個神諭咋可能會出來?那個龜兒子那天不是說了?他說先生是唯一的神,就要好好領受他的宿命!一定是他!」
姜照一幾乎已經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了,她拔了輸液管,站起來也沒顧得上穿上鞋子就往外面跑。
「照一姐姐!」
賀予星連忙拿了她的衣服,就叫趙三春拿上她的鞋子,三個人匆匆忙忙地跑出去追她。
瑤池雪山傾塌已經波及到周圍許多地方,那裡現在是不通車的,也不允許人再過去。
姜照一站在公路旁,這黎雲州的夜風凜冽得好像冬天。
車燈照射下,旁邊的草地寬闊,綿延無邊。
夜空里沒有一顆星星,但她的手裡卻捏著從小橘燈里取出來的那一顆。
她蹲在路邊,舒展手掌,那顆星星漂浮在她的手上。
他不見了。
第59章 秋天的雪 星星掉進水裡了,我要把他撈……
走出地鐵站, 姜照一才發現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