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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似乎陷入了短暫的煩惱里,
他看了眼視頻里那位博主毫不猶豫地將那麼多的干辣椒全都倒進鍋里,又望著自己手邊瓷碟里切好的干辣椒,似乎是有些遲疑。
他終於還是動了,辣椒的用量卻十分謹慎,並沒有像視頻里那樣大剌剌地全都倒進去,姜照一看他這就打算作罷,沒忍住開口,「自信點,辣椒還不怎麼夠。」
李聞寂聞聲偏頭,看向一手撐在門框上,正歪頭往裡看的她,隨後他將所有的辣椒都放了進去,「辣是種痛覺,但好像你們蜀中人十分偏愛這種折磨。」
「那可不是折磨,是快樂!」
姜照一搖搖頭,認真地糾正他,「沒有辣椒,我飯都吃不香的。」
他輕輕頷首,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認同她說的話,只專注著手上的動作,這一時的安靜里,姜照一難免不去注意他的動作,他的神情。
好像平日裡他總是透著一種不沾塵的不真實感,唯有此刻洗手作羹湯時,才好像有了些人間的煙火氣。
一道辣子雞,一道水煮牛肉,還有一道麻婆豆腐,都是正經的蜀中菜,姜照一把最後一個湯端上桌,見桌上又只擺了一副餐具,她不由回頭看向正將挽起的衣袖放下來,整理褶皺的李聞寂。
他臉上看著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但整理袖扣的樣子卻透著滿分的禁慾。
「怎麼了?」他忽然看向她。
姜照一搖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沒什麼……」
她在桌前坐下來,捏起筷子卻又抬頭,「你真的不吃嗎?」
李聞寂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又隨手翻開他昨天沒看完的棋譜,「已經養成的習慣,也沒有什麼更改的必要。」
「哦……」
姜照一應了一聲,夾了一塊麻婆豆腐餵進嘴裡,卻忍不住腦補起他之前在里蘭的生活,是不是拮据到吃了上頓沒下頓?
她不知不覺已經朝《賣火柴的小女孩》那個方向腦補了太多畫面,她不由停下扒飯,又抬頭偷偷看他。
「我有點事想跟你說。」她放下筷子。
「嗯?」
李聞寂聞聲抬眼。
「我跟你結婚,其實是有點衝動的,」她憋了兩天,到這會兒才終於打定主意同他說這些,「但是我不後悔的。」
「我相信它,」
她說著抬起自己戴了朱紅戒指的手,望著他,「所以我會很認真地去對待我們的婚姻。」
說到底,他們也不過只是僅憑一根紅線,跨越山河千萬里的相連,才有了這樣一段相識的緣分,但在此之前,他們從未見面。
畢竟是才相識的人,即便她內心裡可能已經在某些程度上對他有了些令人難以忽視的好感,但卻遠沒有到彼此相愛的地步,
但,她願意用時間,用心去對待這段突如其來的婚姻。
從好多年前就同她牽連在一起的這個人終於來到她的身邊,她也想試著,去握住他的手。
她看起來好像真的很認真,
望著他的那雙眼睛乾淨漂亮,不見絲毫閃爍之色。
「好。」
被她凝視半晌,他彎起眼睛,終於輕應一聲。
但他再落在棋譜上的目光卻很平淡冷靜。
凡人的七情六慾,在過去的千百年間,李聞寂早已瞭若指掌,但他卻從未真正走近過那些凡人的情愛,
那又算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也值得他們甘願為其追逐沉淪?
他從不關心。
可如今,早該陽壽耗盡的她卻因祝融藤而同他共生,生生維繫起這一段塵緣。
她並不知道,
她的生命早該結束在六年前的夏天,是祝融藤建立了她與他之間的聯繫,才讓她還能再擁有如其他凡人一般幾十載的壽命。
祝融藤枯死的時候,就是她如旁人一般塵歸塵,土歸土的時候。
既然註定剪不斷理還亂,那麼在她身為凡人的短暫一生里,他可以作為她的丈夫,給她想要的一切。
反正是些於他無足輕重的歲月,他也算,親手了結了這段塵緣。
藏在心裡的話都已經說開,姜照一終於心滿意足地開始吃飯,卻聽前院隱約有人喊:「李老闆!李老闆在不在哦?」
「我去看看。」
李聞寂看了她一眼,站起來便往院子裡走。
「李老闆,這人在你店門外頭站了好久了,也沒見進來,我看你不在前面,就來喊你一聲……」隔壁茶館的老闆娘手裡捧著一把花生,見李聞寂從後頭走出來,就忙迎上去,說話間還伸手指了指玻璃窗外的女人,她背對著玻璃窗,長髮披肩,一手扶著肚子,像個木頭樁子似的站在那兒。
李聞寂才瞥了一眼,卻見面前的茶館老闆娘目光越過他往後,又說,「哎呀李老闆,我這兩天看這姑娘老在你這兒,她是?」
上了年紀的嬢嬢總有一些愛八卦的,這位姓劉的老闆娘就是。
李聞寂回頭,正見姜照一端著盛了飯的小碗,一邊扒飯,一邊走了過來,他回過頭,看向老闆娘,面上仍帶著溫文有禮的笑意,「我妻子。」
「我妻子」這三個字,
他說得自然又平靜,但姜照一聽了,心跳卻驀地漏了一拍,她扒飯的動作停頓,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
「妻……」老闆娘差點兒沒被自己剛餵進嘴裡的花生嗆到,隨後她的神情變得有些訕訕的,「李老闆什麼時候結的婚啊?我們這街坊鄰里的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