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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頭腦的眩暈來得很突然,他幾乎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妻子,身體裡仿佛又有什麼在不斷抽離他的身體,他脖頸間的紋痕若隱若現。
他恍恍惚惚,閉上眼睛的一瞬聽到了許多繁雜的聲音,除了好多人的說話聲,還有香案傾倒,香灰灑了一地,種種狼藉,都在他的腦海閃過。
「神明果然都是偏愛凡人的!」
「非天他不配我們的敬奉!」
「他不配!」
「我們怎麼能相信神真的會將我們這些精怪當做子民呢?」
「砸!砸了這神像!」
……
尖銳的耳鳴襲來,他聽不到姜照一的聲音,失去意識的瞬間,他的身體往後,摔倒在地。
「現在已經出現了一部分精怪打砸家裡供奉的修羅神像,滅了香火供奉的事情,我猜,先生一定是受了這些影響才暈倒的。」
「他作為神的能力不止來源於他自己,還有一部分來源於香火功德,即便凡人早就忘了他,這世上也不再剩什麼修羅廟,但是這九百多年來,許多精怪都在家裡供奉著非天,他們敬奉的香火,也能化為先生的一小部分能力,如果是以前,少了這些香火,先生應該也不會受什麼影響,但現在他抵抗神諭的後果,就是每一天都在被強行抽離靈氣,他的身體已經越來越虛弱了,他越是虛弱,神諭就越有可能控制他的神識。」
客廳里,檀棋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嚴肅,「他們現在鬧得這麼亂,我懷疑是有人在背地裡煽動他們。」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啊?是不是該再抓點緊,多幫先生找回一些靈氣?」賀予星急得不行。
「沒用的。」
一直沉默的姜照一忽然出了聲。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掌間纏著的紗布上,她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那些靈氣收攏回來,也不會回到他的身體裡。」
「那咋辦?」
趙三春一下子站起來。
客廳里忽然安靜下來,再沒有人開口說話。
「難道我們真的沒活路了嗎?」趙三春有些失魂落魄,他又坐下來,一手捂住臉,「我其實,其實看先生那麼難受,我心裡一點兒也不好受,神諭要把他變成毀滅我們的天災,那也不是他自己願意的,但是現在,現在那麼多供奉過他的精怪砸了他的神像,推了他的香案……那麼多唾罵他的聲音,他一定都聽到了,先生他又會想些啥子?」
這並非李聞寂所願,
但終究,神諭偏要推著他去摧毀那些曾經真心敬奉過他的信徒。
對於趙三春和檀棋,或是許多的精怪來說,他們都可以為了找到一條活路而一條道走到黑,可是對於李聞寂來說,他作為神,有必須遵從神諭的責任,但現在卻因為他們,他正生生抵抗著神諭的桎梏。
「要不,」
趙三春揉了一下酸澀的眼眶,嗓子乾澀得厲害,「要不我們就……算了嘛。」
「可是三春叔,」
賀予星的眼眶裡幾乎有了淚意,他抬頭看向趙三春,又看了一眼檀棋,他的手指緊緊地捏著道袍的邊緣,「我不想你們死……」
夜已深,
趙三春,賀予星和檀棋三人離開,去了姜照一之前租住的房子。
她搬回雁西路之後,那邊的房子就給他們三個人住著了。
獨自在客廳里呆坐許久,姜照一才恍恍惚惚地起身去洗漱,又回到臥室里,沒開燈,但月光順著窗欞的縫隙照進來,照見他的臉。
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此刻正用一雙眼睛平靜地看她。
她沉默地走過去,掀開被子在他身邊躺下來,他伸出手臂,穿過她的脖頸,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
「你會聽到他們的聲音嗎?」
她忽然問。
「平時我是聽不到的,但如果是砸我的神像時罵我,我是會聽到的。」他輕聲答。
「有很多人罵你嗎?」
「還好,只是有些吵。」他微彎唇角,語氣仍舊沉靜溫和。
她忽然從他懷裡鑽出來,用一雙手捂住他的耳朵,冷淡月華里,他看清她的眼圈兒有點泛紅,她低下頭來,額頭抵著他的額頭,說,「李聞寂,你不要聽他們的話。」
「姜照一,你是不是想錯了一些事?」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什麼?」
「他們怎樣看我,我從來都不在乎,我也不會覺得難過。」
他捧著她的臉,聲音似乎比夜風還要輕柔,「所以你也不要為我難過。」
姜照一沒說話,又把腦袋埋進他懷裡。
「我只有一件事情會特別特別的難過。」
她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什麼?」
他問。
「你如果離開我,我就會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還會很想很想你,每天都想,想著想著,可能就成了一個老婆婆了,頭髮都白了,眼睛也花了,可能走路都走不了了,我可能會忘記很多事,但是我肯定還是會很想你,也許哪一天,我自己就死在家裡了,沒有人發現,也不會有人……」
「姜照一。」
他皺著眉打斷她。
也許她的這番話的畫面感太足,他幾乎就不自禁地隨著她的言語而去想像,他沒多少血色的嘴唇微抿,半晌又去親吻她的眼睛。
夜色盡頭,東方既白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