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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才察覺到自己的這些話有多重,賀予星一時無措,他的聲音小了些,「照一姐姐,對不起我……」
姜照一將他的無措看在眼裡,她朝他點頭,「賀予星,我都知道。」
他激動之下的這番話,幾乎字字如刀一般,扎得人很疼,但也讓人知道什麼是清醒的沉迷。
「你說的很對,也許我就算用光我的一輩子,我可能也沒有辦法教會他愛我,」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輕,「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很可能永遠都不會愛我,但他足夠尊重我,也在關心我,作為一個神明,他已經足夠努力地在朝我走來了……我們之間隔著的,也許是永遠也無法跨越的天塹,可是我看到了他的努力,我知道他在很認真地對待我們的婚姻,我只是這樣看著他,看著他努力的樣子,我就更沒有辦法不喜歡他了。」
「賀予星,」姜照一再度抬頭看向面前的少年,她沒有哭,甚至眼圈兒都沒有紅,好像她真的一點兒也不難過,「以前我就只有我自己一個人,但是他來了,給我家了,我已經很滿足了。」
「照一姐姐……」
賀予星怔怔地看著她。
「你走吧小道士,出來這麼久,你應該也很想你姑姑了吧?回去也好,但是你等一下把我買的那些特產零食都帶上。」
姜照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去給你找。」
賀予星站在原地,看著姜照一走上樓梯的背影,他頭腦里混亂一片,仿佛是在此刻,他才真正在她的背影里,讀懂這個只比他年長几歲的姑娘那一腔義無反顧的孤勇。
樓上陽台上的年輕男人仍在風爐前,蒼白的指節握著一隻竹提勺,慢慢將茶湯舀進杯盞里,他的眉眼浸潤在光線里,顯得有些朦朧。
「怎麼了?」
或是聽見腳步聲,他偏過頭,看見玻璃門裡的姜照一,便輕聲開口。
「你是故意要小道士走的對嗎?」她走過去,就站在他的面前。
「非天殿主非是彌羅、糜仲之流可比,他是凡人之身,去了,不一定能回來。」李聞寂放下竹提勺,將一盞茶遞到她面前,「這種無畏的犧牲,根本沒有必要。」
「所以青蛙叔叔和檀棋先生,你也不打算讓他們跟著去了對嗎?」姜照一捧著那盞茶,杯壁是冰涼的,感受不到茶湯的溫度。
李聞寂輕輕點頭,沒有否認。
陽台外,陽光傾撒了大片,落在那濃蔭枝葉上,折射出更加濃烈的色彩,而姜照一看他的側臉半晌,卻忽然將那盞茶放在了桌上,然後俯身抱住了他。
李聞寂不防她忽然的動作,他一頓,眼睫顫了一下,那雙隱約透著些墨綠色澤的眸子微閃。
「這是做什麼?」他問。
而姜照一下巴抵在他肩上,半睜著眼睛在這樣耀眼的光線里模糊看到對面遠山的輪廓,她的聲音就跟這夏日的風一樣輕,「沒什麼,」
「只是忽然覺得,你很多的時候也和我一樣,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故意告訴賀予星他地獄之神的身份,就是為了讓那個固執的少年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
他從來知道,世人對他最深的誤解是什麼,是背叛上界,是成為被妖魔敬拜的神。
他不是上界的神,
也並非是賀予星心中的救世主。
她在人間,是一個失去雙親,孤單零落的凡人,
而他在地獄,是從來孑然一身,孤立無援的神明。
「也沒關係的李聞寂,我們兩個人去就好了,反正,我會一輩子都陪著你走的。」
她趴在他的肩上,對他說。
過了午後,陽光已經不再那麼熾烈耀眼。
趙三春站在門前,李聞寂和姜照一早已經悄悄走了,他只是看著那條山野小徑,臉上沒有笑容,再不像平時那樣開朗。
「賀予星,你太不像話了。」
「三春叔,我怎麼了?」賀予星聽見趙三春的話,他回過頭看向他,「你知道他是非天嗎?你知道造成現今這個局面罪魁禍首就是他嗎?他是背叛了上界,放棄了凡人子民的神!」
「你們凡人了不起?」
趙三春忍不了了,「你是不是想說,要不是先生用他的本源之息保住了蜀中這塊地方,我們這些妖魔精怪早就被天災給弄死絕了?這樣你們凡人也就不用害怕妖魔熄滅地火,然後把你們凡人趕盡殺絕了?」
「賀予星,你莫忘了,老子也是精怪!你們凡人的命是命,老子們這些精怪的命就不是命了?先生做啥子了嗎?他背叛上界背叛啥子了嘛?你弄都沒弄清楚!你就只相信你們青梧宮那幾本祖宗寫的東西,說他不配為神就不配了哇?你這是偏見!」
趙三春指著他鼻子罵,「這蜀中的妖魔精怪哪個不崇拜他?就連非天殿裡頭都供著他的神像,你以為他花了這麼多工夫找非天殿的位置,是上門去喝杯茶哇?他是掌管妖魔的神,從來都不是為你們凡人存在的,憑啥子管你們的死活嘛?但是你看他去非天殿,難道不是為了你們?!」
賀予星眼眶微紅,被趙三春這一頓話炮轟的,他竟好半晌都找不到反駁的話,他不由看向那條無人小徑,黃昏時分,山風越發清晰,爛漫野花輕輕搖晃。
他又低下頭,沉默不語。
第55章 是否動心 他那顆心臟莫名的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