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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雁有些驚詫,他不由抬頭看向山衣。
「你說得對,朝雁,也許從一一死而復生的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已經註定要走到這條路上來了,我是怎樣都阻止不了的,」山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李聞寂雖來歷不明,但到底是個很有本事的人,如果我猜得沒錯,他是故意放走繁雲的,相信很快,他就能找到這裡。」
「既然你想借他的手,又為什麼要讓他自己找到這兒來?」這是朝雁最為不解的地方。
「他能自己找來,才能證明他的本事,我忍了這麼多年,總不能輕易地相信這麼一個人吧?」
夜風吹進門來,吹得山衣那素紗幕笠微微晃動,她忽然有些不安地用手指扯住素紗,明明在幕笠之下,她還有一層面紗。
朝雁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他是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最終卻還是垂下眼帘。
這一夜過去,山上風雪漸止,晨光灑落積雪之上,泛出晶瑩之色。
姜照一睜開眼睛,正望見一個人的側臉。
晨光朦朧的從洞口外照進來,照得他的面容在這樣的光線里更顯無暇柔和了些,他半垂著眼帘,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麼,淺淺的陰影鋪在眼下,他安靜得好像一幅畫。
或是她動了兩下,他偏頭對上了她的目光。
一夜的時間過去,他仍在想昨晚被他捏碎的光影是什麼,身為神明,他是不會如凡人一般做夢的。
但昨晚,他卻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而夢的盡頭,居然是她。
他知道這也許跟他昨晚捏碎的那道光影有關,但那到底是什麼,或代表了什麼,他卻並不清楚。
他更不知道,什麼是心動。
「你怎麼了?」
姜照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沒什麼。」
李聞寂回過神,搖頭輕聲道。
兩人離開山洞,順著瑩光的指引往山上走,但李聞寂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姜照一用棍子戳了戳積雪,抬頭望他,「怎麼不走了?」
但下一瞬,她似乎隱約聽到了馬蹄聲。
落在積雪上,一陣又一陣的悶響。
姜照一回過頭,遠遠地看見一道纖細的影子,幕笠被風吹開了些,露出來底下她的一雙眼睛,面紗遮住了她的臉,而馬蹄忽然停駐,她竟就在不遠處,在馬上,靜靜地同姜照一對視。
「去吧。」
李聞寂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姜照一回過神,她看了他一眼,又轉頭去看不遠處那馬上的女人。
她邁出步子,雪地里映出她的腳印,李聞寂就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滿山瀰漫的寒霧,模糊了他的眉眼。
「一一。」
女人見她一步步跑來,她翻身下馬,或是有許多話想說,但最先開口的,還是一聲「一一」。
「你現在為什麼又要見我了?」
姜照一學著冷靜許多,她看著面前這個戴著幕笠的女人,這樣的她看起來有些陌生,但她的聲音卻是她如論如何都不會忘記的熟悉。
「一一,我有我的苦衷。」
女人沉默片刻,才說一句。
姜照一點頭,「我知道你有苦衷,所以我沒有忙著質問你任何,如果你願意告訴我你就說,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就不問。」
素紗被風吹開了些,女人那雙眼睛定定地看著她,「一一,你還記得那天在朝雀山,我和你告別的事嗎?」
「你說你要去一個自由的地方。」姜照一的記憶是那天在見到她,認出她之後,才徹底恢復的。
「對,自由的地方。」
女人輕抬眼帘,「我那時所說的自由,其實就是準備自殺。」
自殺?
姜照一愣住了。
「你還記得你徐立秋哥哥嗎?」她的思緒有些飄忽,仿佛是在腦海里翻到了某些總也忘不掉的記憶。
徐立秋。
這個名字姜照一怎麼會陌生,他是姜奚嵐的丈夫,但他們新婚半年,徐立秋就意外身亡了。
「一一,他才不是意外身亡,他是被人殺死的。」
山衣的聲音猶如平地驚雷一般,在姜照一的耳畔炸響,她驚愕地望著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怎麼會?」
下一秒,她抬眼卻見山衣忽然扯下了自己下頜底下的系帶,將素紗幕笠拿下來,烏黑的長髮在風中亂舞,姜照一在這樣明亮的光線里,看到她的手指已經有些顫抖,卻也只停頓了一下,隨即便扯下了覆蓋了她下半張面容的面紗。
猙獰不平的傷疤幾乎蔓延至她的整個右臉,與她另外半張臉蒼白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姐……」
姜照一嘴唇微顫,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這麼多年來,山衣也只在她的面前露出這張殘缺的臉,此刻,她扔了幕笠,雙手扶住姜照一的肩,「一一,我苟延殘喘活到現在,不為別的。」
山衣的手輕輕觸碰了眼前這個女孩兒的臉,她的眼眶漸漸泛紅,「即便你陰差陽錯活了下來,我也還是忘不了那天你在我面前被推下山崖的樣子……你的仇,立秋的仇,我都要報。」
凜冽的風吹著她的臉頰,她的聲音里更添刻骨的恨。
「是誰?是非天殿的殿主嗎姐?是他殺了姐夫,害了你?」姜照一抓住她的手腕,急忙問道。
「一一,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