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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共此殘月
月色淒迷, 照在崎嶇的山道之上, 模糊了那一線蜿蜒行軍的銀甲黑纓。
晏歌自從與父帥分道之後, 行軍速度一日比一日慢, 所帶輜重也一日比一日沉。晏家軍不可在這一役損失殆盡,所以這一戰她必須用最少的損耗換得收復柳州。
霜州與柳州接壤之處, 皆有叛軍重兵把守,盲目強攻根本拿不下柳州。
寂風山一路綿亘南北, 山勢奇險, 此處人煙罕至, 山壁垂直,是繞過叛軍重兵據點的唯一捷徑。
所以晏歌從分道那一日開始, 便沿著霜州山林一路邊行軍邊砍伐木材, 裝為輜重一路南行,為的就是從寂風山修築棧道繞到叛軍據點之後,再奇襲據點, 一舉拿下兩州交界據點做為後防據點,再謀速戰收復柳州全境。
這是最關鍵一戰, 她不能輸!
晏歌騎在戰馬背上, 仰頭看向天上的一彎殘月——此時薄霧依稀, 殘月只剩一彎殘影。
“楚山,此時的你定然還在批閱奏章吧……”晏歌在心底喃喃低語,她澀然一笑,只留下一聲沉重的嘆息。
此時此刻,葉泠兮確實在御書房中批閱奏章, 可她心裡正愁著葉桓之事,只批閱了幾本,便將硃筆放了下來,也沉沉地一嘆。
薛忘雪給葉泠兮遞了一杯熱茶,笑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公主不必太過擔心,忘雪相信很快臨秀便會帶好消息回來。”
葉泠兮抬眼看著她,眸底的憂色略微削減了一些,“但願如此。”
“公主姐姐不要擔心,我聽忘雪姐姐說了,燕三公子可不是普通人。”小桃在那邊點點頭,也勸慰了一句。
葉泠兮接過熱茶來,低頭喝了一口,舒眉笑道:“是啊,燕三公子不是普通人。”話中有話,再看向薛忘雪之時,多了一絲戲謔的意味。
薛忘雪的笑意深了三分,“晏少將軍也不是普通人吶……”話音說到這兒突然中止,後面的話不用點明,葉泠兮也知道這是薛忘雪在將她的軍。
兩人這一來一去,那些繁瑣沉重的心事不覺輕鬆了一些,相視一笑,啞然搖了搖頭。
小桃又聽不見兩人說話,便急問道:“忘雪姐姐,公主姐姐,你們怎麼了?”
薛忘雪與葉泠兮異口同聲地莞爾道:“沒事。”
小桃撅了撅嘴,道:“下次再這樣嚇我,我可不依了。”
葉泠兮笑然起身,走到了小桃身邊,坐了下來,握住了她的手道:“好好好,本宮答應小桃姑娘,以後不會再這樣突然安靜了。”
“當真?!”小桃歡喜地點點頭。
葉泠兮勾住了她的小指,“當真。”
小桃得意地揚起頭來,“我就知道公主姐姐疼我!”
“怎會不疼你呢?”葉泠兮看著小桃被白紗蒙住的雙眸,心頭微微一酸,對她而言,她終究是虧欠了小桃的。
薛忘雪也走了過來,坐在了小桃的另一側,她溫柔地勾住了小桃的另一個小指,酥聲道:“那我也跟小桃約好,不會突然安靜了。”
小桃循聲轉過頭來,點頭道:“嗯!”
薛忘雪無聲輕嘆,她看向了葉泠兮,兩人眸光複雜,可有一點是一模一樣的,那便是對小桃的由心疼惜。
宮中更漏滴過子時的刻度,皇城內外已是一片寧靜。
一條黑影飛快地躥上了尋常院牆,一路朝著王府的方向掠去。
“莫要讓海梟的人盯上阿秀,五長老,動手!”暗處,燕臨素下了一道命令,便只聽到兩聲悶哼,牆角之下,便倒下了兩條黑影。
燕臨素仰頭看著那條黑影躥遠,她眯眼淡淡笑道:“姐姐倒要看看,你如何破這個局?”
黑影倏地落在了王府院牆的一角,月光亮了她的眉眼,她正是蒙了半臉的燕臨秀。今夜她穿了一身黑色勁裝,再次潛入了王府,一路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後院之中。
“憐影,美!你可知,本王有多喜歡你?”一踏入後院,便聽見了葉桓那醉生夢死的聲音。
燕臨秀鄙夷地冷嗤了一聲,閃身到假山後,靜靜等待著那邊飲宴的結束。
今夜的葉桓甚是高興,樂師在一旁彈曲助興,那隨曲忘情舞動的不是別人,正是玉奴。
只見玉奴長袖輕舞,彎腰探到了葉桓頸側,對著他的耳垂輕呼了一口氣,激得葉桓身子一顫,便情不自禁地要來捉她。
玉奴偏偏恰到好處地躲開了她的雙臂,媚笑一聲,痴痴道:“夫君來抓我呀,抓到了有賞,抓不到就……”
“都給本王退下!”葉桓大笑著喝退了樂師與侍從們,笑盈盈地起身卷了卷衣袖,準備上前抓住玉奴,狠狠肆意征伐。
燕臨秀聽著這樣的聲音,想著那個與忘雪一模一樣的人如此諂媚葉桓,心底沒來由地躥起了一股怒火來。
若說白日裡還有些心疼玉奴,可此時此刻只恨不得一掌劈暈這個妖媚的女子。
她的忘雪該是放在心窩裡小心疼愛的姑娘,是那樣冰清玉潔的一個人,那張容顏豈能任由這個女子肆意踐踏?
燕臨秀越想越氣氛,便再也忍不下去,足尖一踏山石,便從假山後掠了出來,穩穩落在了葉桓身後。
“有刺……”
葉桓的驚呼還沒呼完,燕臨秀便一記手刀劈暈了葉桓,怒然上前扯住了玉奴的手,另一手順勢便劈向了玉奴的頸子。
哪知道玉奴的身形實在是靈活,竟在她手中扭了一個圈,巧妙地避開了燕臨秀的這一擊。
“燕大人,可猜出我叫什麼名字了?”玉奴斜眼媚笑吐息,竟往燕臨秀懷中鑽了一鑽,細聲道,“我瞧大人眼帶怒意,嘖嘖,好大一股酸味兒。”
“放肆!”燕臨秀厲聲一喝,暗暗心驚——她分明是蒙了半面的,這女子竟可猜出她是誰,實在是不可小覷。
玉奴卻笑得更是放肆,“真正放肆的是燕大人吧?只要我揚聲一呼,燕大人猜猜看會如何?”說完,她順勢摟住了燕臨秀的腰杆,緊緊貼在了燕臨秀的胸口,傾耳聽著燕臨秀的心跳聲,嘴角勾唇一笑。
這一霎的放肆,是她玉奴第一次的心甘情願。
燕臨秀急然推開了她,“還請姑娘自重!”
“自重?”玉奴咯咯輕笑,“我若自重了,怎會逼得燕大人現身呢?”
原來從她燕臨秀走入這裡開始,玉奴便已覺察到了她。
燕臨秀警惕地一掃周圍,沉聲道:“姑娘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
“堂堂大雲三殿下的王妃娘娘,豈會不好?”玉奴冷笑反問了一句,再看向燕臨秀之時,眼底多少帶了些幽怨,“燕大人若無心憐惜,何故一而再地私闖王府呢?”說完,往燕臨秀又走近了一步,足尖悄然踩在了地上昏迷的葉桓指尖上,用力輾轉踩動。
燕臨秀輕笑一聲,卻沒有回答玉奴的意思。她輕輕聳了聳肩,突然閃到了玉奴身後,捉住了玉奴的雙臂,緊緊箍在了她胸前,“這裡可不是說這些的地方,所以姑娘,對不住了!”匆匆解釋了一句,燕臨秀足尖一點,便帶著玉奴掠上了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