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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璟晗還是很不自在, 因為對於秦夫人她實在有些親近不起來。於是掙扎了一下, 等到從秦夫人懷中掙出來後, 她方才輕聲道:“我在獄中半月,身上實在有些不好聞,還是莫要熏著您了。”
這不算假話,十幾日未曾沐浴更衣,就算文璟晗本身沒有汗臭之類的味道, 可那牢獄裡的氣味兒哪能好聞?如今她身上沾滿了揮不去的血腥氣和獨屬於牢獄的腐臭味兒,連她自己聞著都覺得有些作嘔。但話說回來,這般的推拒其實也是疏離,因為之前秦易的親近她就未曾避諱過。
秦夫人雖然糊塗,可在有些時候也不是真蠢,就如此刻她便是察覺到了文璟晗表露的細微疏離。這讓她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可想想自己這些天來做的糊塗事,又覺得有些無顏面對女兒。於是只好悻悻的鬆了手,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你這回吃了不少苦頭吧,咱們還是先回家再說。”
文璟晗這回是真遭了無妄之災,再加上入獄本就是晦氣的事,所以秦家的僕從早早就準備好了火盆在門口,這會兒進門,便是要先跨過火盆去去晦氣。
對此,文璟晗自然沒有異議,事實上她這會兒只想早些回去秋水居。旁的不說,趕緊沐浴更衣一回才是正經,出來之後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自己身上那股味兒,也虧得秦易之前不嫌棄,還往她懷裡撲。
秦易今日也很興奮,拉著文璟晗就到了秦家大門口,然後指著備好的火盆說道:“快,跨過火盆去去晦氣,我之前還讓心漣心漪準備了柚子葉,一會兒你再洗個澡。”
文璟晗聞言眸光微亮,點點頭,掀起衣擺長腿一邁便跨過了火盆。
秦夫人見狀,之前的那點兒感傷也散了,在旁邊連聲笑道:“好好好,去了晦氣,今後時事順遂,這般倒霉事兒就再也找不上阿易了。”
旁邊的僕從也是附和,氣氛一下子高漲了起來,人人臉上都帶著笑意——這些人或許對秦家並不是那麼忠誠,可他們也在秦家當了幾十年下人,一身榮辱皆系期間,若是這次秦家真的敗落了,他們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所以對於文璟晗的回歸,秦家眾人也是真心高興的。
這邊氣氛正熱烈,文璟晗也跨過火盆準備進門了,冷不丁斜地里卻突然衝出了個人。
來人華服不整,鬢髮微散,整個人都透著股狼狽,神情間卻又有些癲狂。她突然沖了出來,張牙舞爪的就要往文璟晗面前撲,旁人都被這變故嚇到了,一時間齊齊怔住,也忘了將人攔下。只有秦易當先反應過來,橫跨一步及時擋在了文璟晗面前,卻在下一刻被那人一把抓在了臉上。
秦易忍不住輕“嘶”了一聲,緊著抬手捂住了臉頰。
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文璟晗的反應永遠沒有秦易快,她回過身來便見著了秦易捂臉輕“嘶”的模樣。向來平靜的心湖之中,一股無名火頓時燒了起來,她也沒看清對面那出手傷人者是誰,見對方還要伸手來抓,便趕緊一把拉過了秦易,然後抬起一腳就踹了過去。
說實話,這大抵是文璟晗這輩子第一次動手……不,應該是動腳。
秦家的人不以為意,因為曾經見多了小少爺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模樣,反倒是秦易在旁呆了一呆。旋即反應過來,立刻喊道:“你們都看著做什麼,還不把人攔下!”
事實上也不用攔了,文璟晗含怒踹出去的一腳並不輕,那人被踹翻在地後半晌沒能爬起來。然後她就那般狼狽的趴伏在地,哭喪咒罵了起來,言語間惡毒難言。
文璟晗本是沒認出眼前之人的,待到聽了幾句咒罵,恍然間明白了過來,回頭問秦易道:“這是……周啟彥他娘?”問完見著秦易還捂著臉上傷處,又緊張起來:“你臉怎麼樣,可是傷著了?!”
秦易眨眨眼,回道:“嗯,自從周啟彥死在獄中,她天天都來鬧,非說是咱們家害死了她兒子。”
事實上周啟彥為什麼死的,局內之人誰都知道。或許周夫人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她不敢去袁府鬧,卻是認定了秦家可欺一般。往日都是衝著秦夫人去鬧,鬧得後者日日不得安寧,將自己鎖進了佛堂里。今日再見著文璟晗平安歸來,便越發覺得不平,也越發癲狂了起來。
對於周夫人,文璟晗雖然覺得對方中年喪夫,老來喪子有些可憐,卻實在生不出什麼同情心來。至於周啟彥,她更談不上什麼歉疚了,一切不過因果報應,咎由自取而已。只是她一眼掃去,卻是看見秦夫人臉色難看,甚至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串佛珠來,拿在手裡念念有詞以求心安。
剛回家就遇到這種糟心事,文璟晗臉上也有些不愉,她衝著門邊幾個婆子吩咐道:“你們幾個,送周夫人回家去吧。”又扭頭衝著門房吩咐道:“下回小心些。”
小心什麼?自然是小心別讓周夫人靠近,更別讓周夫人進門了!
眾人心領神會,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上前架起了周夫人,也不管對方掙扎哭喊,就把人往旁邊帶走了。秦夫人微微別開了眼,身體也怯懦的躲了躲,然而她躲過了對方的張牙舞爪,卻避不開對方的污言穢語,於是臉色漸漸蒼白起來,捏著佛珠的手也是越發用力了。
文璟晗卻不想理會這一場鬧劇了,她拉著秦易進了大門,一邊往秋水居的方向走,一邊盯著她再次問道:“你臉上可是傷著了,讓我看看可好?”
秦易是不想讓她看的,也免得壞了今日的好心情,可事到如今誰又還能有個好心情呢?再說傷的是臉,她總也是避不過的,於是只好無奈的放下了捂臉的手,露出了白皙臉頰上的三道鮮紅抓痕——破了皮,見了血,潑婦打架不算多重的傷,可傷在臉上也得小心養護了。
文璟晗一眼看見,好看的眉頭頓時皺得死緊,早先因為對長輩動手而生出的那點點慚愧也瞬間煙消雲散了。
秦易見此,便牽著她的手搖了搖,笑道:“皺眉做什麼,不就破了點皮,養兩天也就好了,這點兒小傷我還放在眼裡了不曾?!”
文璟晗抿著唇,皺起的眉頭絲毫沒有放鬆,她沉聲道:“可我放在眼裡了。”說完又補充道:“若有下次,別再這樣了。”
秦易聞言微怔,繼而便是笑了,笑得眉眼彎彎,那明亮的美眸中儘是滿足。
……
雖然出了周夫人那一場鬧劇,可眾人收拾收拾心情,宅子裡的仍舊氣氛高漲。
秦夫人吩咐賞了眾人一個月月錢,轉身便又回了主院的小佛堂里念佛。她這些日子不得安寧,其實並非周夫人來鬧的緣故,更因她本身心懷愧疚——說到底,周啟彥當然會被收押,是因為她一口咬定那一箱子銀票是對方偷的,如果她實話說銀票是自己給的,對方或許不至如此。
對於秦夫人的很多想法,秦易和文璟晗時常無法理解,周啟彥那事秦易事後也與秦夫人細細說過,可對方依舊故我。好在眼下情形也不算壞,因此兩人也沒多做糾纏。
回到秋水居,秦易便張羅著要心漣心漪去準備柚子葉水,文璟晗卻是趕忙去房間裡找出了藥箱。她拉著今日異常活躍的秦易在房中坐下了,一面仔細幫她敷藥,一面皺眉說道:“見了血,也不知會不會留疤,要不還是請徐大夫來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