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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放心,秦公子在咱們這兒可沒受苦,每天都好端端待在牢里呢。陳大人這兩天也還沒有提審,您也不用擔心她受刑。”獄卒照例在前面引路,幾日下來似乎熟了,還會絮絮叨叨說兩句。
秦易勉強應了兩聲,待到跟隨那獄卒走近文璟晗所在的牢房時,只覺得周遭的血腥氣比上一回來更濃了兩分。她心頭有些擔憂,便問道:“這裡血腥味兒怎麼這麼濃?”
獄卒便笑了一聲,那笑聲在幽暗的牢獄之中平添了兩分陰森:“秦公子不必受刑,但案子總要審的,也總有人受刑不是?”說完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又提了句:“前兩天還有個受刑之後在牢里發了熱,沒能救回來,死在牢里了呢。”
秦易本就被他陰森森的語氣弄得有些不自在,再聽他如此一說,只覺得後背汗毛都要豎起來了。所幸兩人此刻已經到了文璟晗的牢房門口,秦易隔著柵欄看著牢中那熟悉的單薄身影,心頭的寒意便一下子消散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淺淺的溫暖和安心。
經過這幾日的大肆撒錢,文璟晗這間牢房裡的待遇眼見著好了起來,除了最早送來的錦被和布簾,漸漸又添了些桌椅甚至油燈。此刻文璟晗便正坐在一張條凳上,仰頭看著牆壁上方的透氣口,金色的夕陽從那透氣口映射進來,正正照在她的臉上,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金光。
“嘩啦”一聲,纏著牢門的鎖鏈被解開了,獄卒推開牢門道:“少夫人,請吧。”
文璟晗原本正不知道在走神想些什麼,聞言回過頭來,正見著秦易拎著食盒進來。她眉眼柔和了些,在這樣的環境裡竟然也能笑得出來:“你來了。”
秦易“嗯”了一聲,走過去將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再抬眸打量了文璟晗兩眼,便嘟起嘴道:“這兩天瘦了好多,虧我頓頓讓人送飯來,你是不是都沒有好好吃飯啊?”
文璟晗抬手摸了摸秦易的臉,回道:“你瘦得更多。”說完又輕聲安慰道:“我說過,會沒事的,你不必擔心。”
秦易卻不得不擔心,她壓低了聲音說道:“那些家眷我還是沒找到,如果她們真是被人抓了去用以威脅,到時候栽贓陷害的,你可就不好脫身了。”
文璟晗卻搖頭道:“這事兒你不必憂心了。如今都過去好幾日了,若是威脅,早就該用上了。可是到現在還沒人認下那投毒之罪,我估計,可能是我爹他們動的手。”
文家將人接了去,可就不僅僅是安頓而已了,換個角度來看也是威脅——醉風樓這些廚子夥計肯定都被人傳了話,所以才咬牙扛著刑訊,也沒將投毒的事認下。到如今,這牢里除了文璟晗和張管事,幾乎所有人都受過一輪刑了,甚至還死了人,可就是沒人敢招認。
秦易一聽,眼睛先是瞪圓了,旋即整個人便是氣鼓鼓的,還有些委屈:“我每天都去文家的,可你爹什麼都不和我說,總是三兩句話就把我打發了,就讓我回家等。這幾天我把能動用的人手都用上了,就為了去找人,他肯定都知道的,也不和我說一聲!”
小少爺是奈何不了岳父大人的,所以也只能在文小姐這裡告狀了,順便賣個可憐。
文璟晗聽完自然也知道秦易的委屈,可這事兒她也沒辦法,她知道自家親爹看不上秦易,所以事事不待見。然而她也沒辦法三言兩語改變這個局面,便只好多說幾句安慰道:“我爹行事自有分寸的,你不必憂心,如果我沒料錯,短則數日,長則半月,我肯定就能出去的。”
秦易聽完果然顧不上委屈了,忙問道:“怎麼回事?你在這大牢里還能得到消息?!”
文璟晗卻搖搖頭,說道:“若非我爹查出案情,新任知府到任,大抵也就這些時候了。”
……
地方官到任交接其實很難判定時間,若是吏部早有分派,兩任官員直接交接是常事,可若是分派不及,一個職位算上新官就任路上的時間,空缺上幾個月也是不奇怪。
洛城算上繁華,洛城知府的位置雖然算不上什麼肥缺,卻也多得是人想來。往年吏部的調令都是早早送來,新舊兩任知府也是當面交接的,如今次這般有了空缺還是頭一遭。洛城府衙的人都不知道緣由,不過按照慣例,這一耽擱起碼都得一兩個月,也因此使人生出了別樣的心思。
袁司馬優哉游哉,全不將文家人放在眼裡,心裡甚至隱隱期盼著京城那兩個文家少爺動手。只要他們敢伸手,他的老師馮太傅就能剁了那兩人的爪子,徹底將文家踩在腳下。那兩人不動手也沒關係,他在這邊把秦家逼到絕境,還愁那老婦人不乖乖將錢交出來贖她的寶貝兒子?!
如今陛下剛親政,正想要大刀闊斧的改革,可國庫空虛戶部又成天哭窮,正是缺錢的時候。秦家二十年積攢富得流油,等他把這錢弄過來給老師送去,再由老師上呈天聽,陛下可不就得記他一份功勞,來日又何愁青雲之路?
區區一個洛城司馬,六品小官他做了八年了,明年可不想繼續在這破地方待著了!
袁司馬打得一手好算盤,自覺有馮太傅撐腰,將來還能簡在帝心,就算不能順便幫老師拔掉一根眼中刺,來日也不必怕一個已經衰敗了的文家。
等了這些日子,袁司馬盤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打算讓周啟彥再往秦家遊說一番——周啟彥此人,文不成武不就,貪婪虛偽,堪稱偽君子。可就只有一樣,他有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尤其能說會道,糊弄一個無知婦人可是再簡單不過了。
然而袁司馬沒想到的是,前腳周啟彥才聽了他的吩咐趕去秦家遊說,後腳府衙卻先出了事。
彼時袁司馬尚在府中飲酒作樂,冷不丁府上家丁便領著個衙役匆匆趕來。他見著衙役雖有些詫異,卻還作尋常問道:“你來此為何,可是府衙出了什麼事?”
那衙役滿頭是汗,顯然是一路疾跑過來的,這時候才匆匆扯著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回答:“大人快回府衙吧,信任的知府大人已經到任了,正召見各位大人呢。”
袁司馬一聽,手上一顫,捏著的酒杯頓時落在地上摔成了幾瓣——怎麼可能?!吏部的調令都還沒下達到府衙,前任馬知府離任至今不過十二天,新任知府怎麼可能就到任了?!
越想越覺得不可能,袁司馬顧不得儒雅風度,一把扯過衙役衣襟,斥道:“胡說八道些什麼?吏部的調令都還沒到,哪裡來得新任知府到任?!”
衙役也呆住了,完全不知道袁司馬的怒從何來,可他也不敢掙扎,就這麼保持著這個別彆扭扭的姿勢說道:“可是,可是大人,那位大人拿著吏部的任書,還有吏部賜下的官印,齊主簿已經驗看過了,說是真的。那官印我們也看過了,都是真的。”
他說完,袁司馬便鬆了手,於是他又小心的催促了一句:“知府大人召集眾位大人,袁大人您還是快換上官服過去吧。”
袁司馬閉了閉眼睛,擺擺手走了,心中卻是荒涼一片——他以為一手遮天,其實不過是從別人手裡偷來的權利罷了,一旦新任知府賣文家面子插手醉風樓的案子,他所做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還平白得罪了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