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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夫人聞言動了動嘴唇,沒能說出反駁的話來,因為那些錯漏百出的帳本早已經證明了一切。秦老爺當年的話不假,可是財帛動人心,再加上秦夫人的放任自流,發展到如今這境況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要文璟晗說,秦家亂成這樣,其實八層都是秦夫人放縱的緣故。
秦易看著自己親娘白著臉失魂落魄的模樣,忍不住有些心疼,便說了句:“阿娘不必難過,現在理會為時不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般安慰著實有些空泛,秦夫人因這話抬眼看了她一眼,心裡卻更警惕了起來——秦家亂局雖顯,卻只她們母女二人詳知內情,管事們貪婪之餘粉飾太平卻是做得極好。這文家小姐緣何突然看上了她家阿易,明知阿易是女子還嫁?又緣何知道秦家危難,今日還毫不避諱坐在這裡聽她們母女議事?
想著想著,心裡陡然一驚,難不曾是文家知道了她們家的現狀,便派了女兒過來奪她家家業?!
秦夫人自從嫁給秦老爺,過了二十來年的舒心日子,自然不會隱藏情緒。這想法一冒出來,她盯著秦易看的目光便倏地凌厲了起來,看得秦易滿頭霧水之餘,忍不住問道:“阿娘,怎麼了?”
文璟晗卻是一下子就讀懂了秦夫人的眼神,雖然那直勾勾的目光是看著秦易的,她心裡也一下子堵了起來。皺皺眉,便開口道:“阿娘不必如此看著璟晗,她今日來此,是我帶來的,她說那些勸慰的話,也是因為我事先就將家中事與她說了。”
聽得這話,秦易也反應過來了,原來秦夫人方才用那般的眼神看她,不僅覺得她是外人,不能知道秦家家事,還覺得她心懷叵測覬覦秦家家業?!
眼前這是親娘,可秦易還是一下子就氣炸了,替文小姐氣。而小少爺的好脾氣也只在文小姐面前,面對最熟悉的人,有時候才更能放開本性。於是小少爺氣得一拍桌子,很想罵兩句髒話,礙於面前的是親娘只好忍了,卻是扭頭就走:“你不想讓我知道,我還不稀罕知道呢!”
說完這話,秦易走得毫不猶豫。
文璟晗無奈扶額,秦夫人也有了一瞬間的無措。她就是這般性子,對方表現得越是強硬,她就顯得越軟弱,秦易拍桌子走了,她反倒猶豫起來,擔心得罪了文家。於是眼巴巴的看向了文璟晗,弱弱開口道:“阿易,我沒有旁的意思,你和璟晗別多想……”
面對這樣的秦夫人,文璟晗不止一次覺得無力了。她也不想再與她廢話了,便擺了擺手道:“無礙,些許小事,阿娘不必掛心。咱們還是言歸正傳,說一下生意上的事吧。”
今日文璟晗來此,就是為了要權。秦易雖是秦家唯一的繼承人,但有秦夫人這麼個糊塗人壓在上面,她們做什麼都不方便,還不如借著成婚的事早些將權柄拿回手裡,做起事來也名正言順許多。
秦夫人的重點卻總是跑偏,她扭頭往正廳外看了一眼,外面早不見了秦易的身影,便抬手指了指外面道:“阿易,璟晗就這樣走了,你不去看看她嗎?”
這裡本就是秦易的家,文璟晗覺得自己在秦家出事了,秦易都不會有事,自然也不將她跑出去的事放在心上。所以再開口時,語氣里更添了兩分無奈:“阿娘別擔心,她只是回秋水居去了。”
秦夫人聞言沉默,不再說話。
文璟晗到這時候也看出來了,秦夫人東拉西扯這許多,其實就是不願意放權。她有些不解,耐心也被秦夫人耗得七七八八了,便直接問出了口:“阿娘你到底在憂心些什麼?如今秦家內憂外患,你不理,我想要幫著處置生意上的事,你又不願。難道就一直這麼拖下去嗎?!”
到底是自己女兒,如今房裡也沒了“外人”在場,秦夫人期期艾艾還是開了口:“阿易,實不是阿娘捨不得交權,只是你表哥這兩天和我說的一些話很有些道理。這秦家的家業是你爹辛辛苦苦掙下的,得來不易,你這些年在外面胡混,什麼也不懂,教我如何放心把家業都交給你?!”
文璟晗聽到這裡就明白了,她們來得快,周啟彥卻是更早一步說服了秦夫人。
其實周啟彥勸秦夫人的話本也沒錯,秦易本身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不說,在外面花錢也沒個數。如果沒有這一場陰差陽錯的遭遇,秦夫人將家交到秦易手裡,只怕敗得更快。說什麼整頓家業,有秦易的那些前科在,秦夫人能信得過她才怪了!
又一次被小少爺拖了後腿,文璟晗無力辯駁,只能蒼白的說道:“阿娘,如今咱們家什麼境況您也清楚,若是放任那些管事們繼續貪墨,說不定三五年之後,咱們家就什麼也剩不下了。這些事,您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不想將來流落街頭,想要浪子回頭不行嗎?!”
秦夫人被這一句“流落街頭”驚著了,忙道:“怎麼會?那些鋪子都是咱們家的,少歸少,每家鋪子多多少少也都有進益的。”
對於這等不懂持家更不懂生意的人,文璟晗也很無奈,只好攤開了說:“秦家的鋪子占了整個洛城近半,可鋪子的盈利與否是不定的。萬一管事們與您說,這家鋪子不賺錢了,還在虧本,這鋪子您還開下去嗎?”問完不等秦夫人回答,又道:“虧了自然不開,管事們勸您將鋪子賣出去或者租出去……”
說到這裡,文璟晗發現秦夫人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於是略微停頓才又繼續:“那鋪子就變成他們的了。從鋪子到掌柜再到夥計都沒變,再換塊差不多的牌匾,以前的那些熟客誰又能注意到這鋪子已經不是秦家的老字號了呢?”
這是常有的事,文璟晗在京城聽說過不少類似的事例,文夫人也曾告誡過。她說完,又幽幽的補了一句:“咱們家,應當已經發生過類似的事了吧?!”
秦夫人的目光頓時更加閃爍了,然後在文璟晗的目光逼視下,方才支支吾吾的說道:“年初的時候有兩家管事說鋪子已經虧了一年,生意做不下去了,我就讓把鋪子關了。你爹置下的產業,我捨不得賣,就讓他們租出去了。”
文璟晗心裡早就有譜了,這一回倒也不生氣了,只定定的看著秦夫人心平氣和的道:“阿娘,您真的還要這樣繼續下去嗎?現在人家已經在謀咱們家的生意了,然後是鋪子,再然後是田地,最後是這座安身立命的宅子……咱們母女倆到時候一起流落街頭?!”
秦夫人又沉默了半晌,終是一咬牙,回屋將放著印信鑰匙和一些要緊字據的小箱子搬了出來往文璟晗眼前一放,豁出去般的道:“除了房契地契,其他的都在這裡了。阿易,你爹當初立下這份家業不容易,你可不能敗光了!”
這都決定交權了還說這些,真是……沒一句好話!
繼秦易替文璟晗委屈之後,文璟晗也替秦易憋屈了一回。不過好在今日來此的目的到底算是達成了,因此文璟晗也沒說什麼,點點頭鄭重應下了:“阿娘放心,我會盡力的。”
秦夫人也不計較這有保留的回答,她是被文璟晗那一番話驚著了,所以最後也只道:“由你折騰吧。”猶豫了一下,又補了句:“要是力有不逮,你讓璟晗幫幫忙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