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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再開口說要走,便是得罪人了,偏這些還不是她自己的朋友,而是秦易的。哪怕是狐朋狗友,文璟晗也不覺得自己有權利替秦易斷絕了來往,一時間頗有些為難。
“秦兄這是怎麼了?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啊。”一個身著湖藍色錦衣的公子哥當先開了口,他看著文璟晗,眼中帶著些明顯的調笑。
文璟晗尋聲看去,自然還是不認得的,正思量著如何接話,結果根本不用她開口,旁側便又有人笑嘻嘻的接了口:“可不是,秦兄之前不甚傷了頭,這都已經一個多月沒來春香樓了,也沒見著雲煙姑娘。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自然是惦記佳人,對著我們自然也就魂不守舍了。”
這一句調笑算是打開了話匣子,之後又有兩人接口,儘是打趣。
文璟晗自然看得出來,這一班公子哥雖然拿秦易打趣,卻都對她沒有惡意。他們說的都是玩笑話,只不過文小姐對於這類玩笑卻是接受不良,一時間臉都僵了,好在默默聽了半晌,好歹對這些人的身份有了些許認知——自然還是不認識的,不過知道了他們的姓氏,也就知道了如何稱呼。
等到眾人調笑完了,文璟晗這才勉強收拾了心情,擠出一抹苦笑道:“各位可別拿我打趣了。你們也知我前些時候醉酒傷了腦袋,這傷了腦袋也是可大可小,如今還有些心有餘悸呢。方才出神,不過是看見桌上的酒壺,一時間卻是有些不敢碰了。”
誰也沒想到文璟晗會這般說,因為秦易在他們面前,歷來都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她其實是女子,但無論騎馬射箭,還是飲酒作樂,卻是樣樣都比眾人厲害,更沒有服輸的時候。如今冷不丁卻是不敢飲酒了,眾人一時間面面相覷,都忘了言語。
文璟晗見狀便知自己大抵是說錯了什麼,可她和秦易其實也只見過那麼兩三面,對彼此的了解實在有限,更沒聽秦易說過這幫狐朋狗友……是以她明知有錯,卻不知錯在何處。
場面一時間就這麼靜下來了,好半晌,之前在春香樓門口遇見的那個穆姓少年終於開口打破了這片安靜。他笑著搖搖頭,又瞥了文璟晗一眼,說道:“沒想到一月未見,秦兄也學會服軟了。不過你這麼說,雲煙姑娘可是該傷心了。”
幾乎就在這穆公子話音落下的當口,包間的大門便被推開了。
濃妝艷抹的老鴇笑眯眯的踏進了房門,先是衝著屋裡的人行了一禮,然後扭頭一聲招呼,一群鶯鶯燕燕便是魚貫而入,瞬間就將屋裡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打破了——至少文小姐是這樣覺得的。
沒錯,之前包間裡只有這一群公子哥,根本沒有外人在場。文璟晗雖然覺得和一群男人待在一間屋子裡有些不適,但想想秦易的身份也就忍下來了。誰知還沒說上幾句話,這短暫的平靜也就被打破了,而那群鶯鶯燕燕顯然比眼前這些公子哥更難對付!
今日做東邀眾人前來的徐公子見著這些姑娘們到來,立刻一揮手說道:“來的正好,將公子們伺候得舒服了,少不得你們的賞。”
洛城不比京城,春香樓也遠不是洛城第一青樓,這裡的姑娘有才情的自然有,可大多數還是做皮肉生意的。她們賣笑甚至賣身,要換的也只是真金白銀,因此有了徐公子這一句話,姑娘們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更燦爛了幾分,然後齊齊一福身答應下來,便是扭著纖腰衝著眾人而來……
文璟晗生平第一次有了頭皮發麻的感覺,哪怕她素來對女子親近,可是青樓里這樣的親近可不包括在內。更何況秦易本身是女扮男裝的,還有身份的秘密需要隱藏,更不能讓人輕易近身。
於是當一個穿著水藍色輕紗長裙的女子妖妖嬈嬈的走到她面前,衝著她盈盈一笑,仿佛下一刻就能旋身坐在她腿上時,文璟晗終於忍不住後退站了起來。她的腿彎撞上了凳子,帶著凳子向後拖動,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刺啦”聲。
屋子裡的氣氛再一次凝滯了。文璟晗略尷尬,徐公子也已經看了過來,她正想解釋,卻見著對方眉頭一皺,竟是對著那藍裙女子斥責了起來:“新來的嗎?懂不懂規矩?!”
什麼規矩?!
這是文璟晗和那藍裙女子共同的疑惑,前者將這疑惑藏在眼底,神色平靜,後者卻明顯有了點慌張。還是老鴇及時上前告罪道:“徐公子息怒,秦公子見諒,鶯兒確是剛來的,不知道公子們的規矩。她錯了,該罰,不過還請公子們給她一個機會,別與她這小人物計較。”
說著話,老鴇也沖那藍裙女子使了個眼色。後者哪敢多言,跟著告罪之後立馬便端起了桌上的酒杯自罰了三杯。三杯之後徐公子沒說話,臉色依然不怎麼好,文璟晗不知道說什麼,也沒開口,於是鶯兒便端起酒杯又自罰了三杯,三杯之後又三杯,臉上便是漸漸地浮起了紅暈。
青樓女子,賣笑賣身,只是喝幾杯酒罷了,本不算什麼,文璟晗卻發現鶯兒臉上雖然因為酒意泛起了紅,眼中的驚慌卻越來越重——她一杯杯的喝著,一邊喝一邊偷偷的看她和那徐公子,仿佛他們不開口,她就準備一直這樣喝下去,帶著驚慌的喝下去……
文璟晗明白了什麼,有些於心不忍,她對女兒家到底偏愛幾分:“行了,就這樣吧。”
鶯兒舉著酒杯的手一頓,再看向文璟晗時眼中已隱約含了淚。不過也只一眼,她就將目光投向了另一邊的徐公子,後者只是隨意的擺了擺手,仿佛並不放在心上。
其實也是,鶯兒所謂的壞了規矩,明顯是得罪了文璟晗,徐公子既然做東,自然不能讓受邀之人不快。反之只要文璟晗不介意了,徐公子自然也懶得追究什麼,只不過文璟晗心有顧慮,不敢輕易開口,這才將事情拖到這般境地。
經此一事,氣氛哪怕恢復,也不如之前了。
鶯兒沒有告退,轉而去了另一個公子哥身邊伺候,其他人身邊大多也陪了姑娘。只有文璟晗,她目光一掃,發現似乎並沒有多餘空閒的姑娘了,這才猶豫著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剛落坐,旁邊的穆公子便又揚眉調笑道:“嘖嘖嘖,你這傢伙,還是這般的挑剔,我看那鶯兒姑娘也不錯啊,那淚眼盈盈看著你的模樣,也是楚楚可憐。偏你就看不上,還就等著雲煙了。”
雲煙這個名字文璟晗自從來到春香樓之後已經聽過很多次了,她其實很想問問那是誰,和秦易又有什麼關係?可惜不能出口。
不過文璟晗的疑惑也並未持續太久,便有人先替她開了口:“春媽媽,雲煙呢?咱們可是專為了雲煙來的,你可不能拿些庸脂俗粉就把我們打發了。看看,今天秦兄也在呢,你可沒理由推脫了。”
這話音一落,文璟晗還未來得及思量其中深意,便聽門外一道清冷悅耳的聲音傳來:“承蒙各位公子抬愛,雲煙不敢怠慢。”
隨著話音落下,一襲白衣的女子踏入包間,向著眾人緩步而來,隨即俯身盈盈一拜。
這是一個很出挑的人,她身姿窈窕面容姣好,但最吸引人的卻並非外貌。她的身上有一股氣質,帶著些冷清,也帶著自傲,哪怕此刻俯身相拜,也沒人會覺得她低人一等——她是春香樓的花魁,也是這樓中唯一一個有資格挑客人的姑娘,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