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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心不認識下山的路,誰也不知道她走了多少個彎路,但最後,是她把韓飛絮背下了山。
韓飛絮迷迷糊糊的,感到顛簸,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個溫暖的背上,她緊緊摟住葉明心的脖子,就這麼走了一會兒,韓飛絮突然想起什麼,她把裙子側邊的兩個口袋都摸了一遍,摸到那個麻花一樣的手鐲,韓飛絮努力伸手,夠到葉明心的校服口袋,然後把鐲子塞了進去。
葉明心察覺到她在做什麼,但她看不見,只能問:「怎麼了?」
做完這一切,韓飛絮累得不行了,她現在連睜眼都覺得累,聽到姐姐的問話,她把側臉貼在姐姐的肩上,用跟昨天晚上一樣的音量說道:「禮物喔,姐姐,謝謝你。」
那時候葉明心覺得,小孩子的禮物可能就是一塊糖、或者是一袋小零食,她笑了笑,沒有在意、也沒有拒絕。等到韓飛絮被警察送去醫院了,她自己的父母也終於趕到這邊來接她了,坐在自家的車裡,她才想起來那個小姑娘還給自己留了份禮物。
一摸口袋,拿出那個價值不菲的鐲子,葉明心沒什麼表情的看了兩秒,然後不禁笑了起來。
在還沒和韓飛絮重逢的時候,那個鐲子對葉明心的意義就在於,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收到有意義重大的禮物,無關禮物本身的價值,對那個時候的韓飛絮來說,這個鐲子其實也就相當於一塊糖、一袋零食,能收到鐲子,葉明心很開心。因為鐲子的保質期比糖和零食長多了。
這就是葉明心知道的所有事情,她講的很慢,韓飛絮安靜的聽著,她說前半段的時候,韓飛絮覺得很熟悉,有點印象,但到了後半段,她就覺得很陌生了。
這也正常,後半段她已經燒糊塗了,自己在說什麼都不清楚,更別說記住了。
韓飛絮閉了閉眼,原本記憶的河水就在不斷沖刷那堵她潛意識建立起來的高壩,葉明心的講述加速了這個過程,本就不怎麼牢固的高壩終於被衝垮了,韓飛絮也完整想起了那天的過程。
她沉默的坐在副駕駛位上,葉明心沒有打擾她,但她很擔心,過了大約三分鐘,韓飛絮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她抬起頭,葉明心望著她的眼睛,卻望不到實質性的東西。
「我想起來了,」韓飛絮微微仰起下巴,看向擋風玻璃外面的風景,「塞爾吉,還有那個賤人,他們帶著克洛伊來到我家,要我外婆把房子送給他們,他們準備一家三口住在那裡。」
韓飛絮諷笑一聲,「保麗娜那個蠢貨,還真以為自己是塞爾吉的真愛了,塞爾吉在外面有無數個情人,保麗娜不過是生了一個孩子,所以塞爾吉才沒跟她分手,帶她和克洛伊上門,那是因為塞爾吉自己想要房子,她還以為塞爾吉要娶她呢。」
葉明心沒有說話,她蹙眉看著韓飛絮,老話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可別人家念的是百字心經,韓飛絮家念的是無字天書。
「我外婆把這件事告訴了那個賤人,她還不信,等我外婆把照片拿出來,她信了,你猜她幹了什麼?她開始破口大罵。」
正常人是無法理解小三的腦迴路的,最讓人覺得恐怖的,就是她們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人家理直氣壯的很,別人根本沒法奈何她們。
鍾蔓薇是個有教養的女人,她生氣到了極點,也只是胸口起伏、緩慢的坐下,然後冰冷的看著對方。
塞爾吉最不喜歡她的,就是她這個樣子,他覺得她是故作清高、一輩子都在裝腔作勢,塞爾吉自己分文沒有,相當於入贅鍾家,這對他來說一直是個恥辱。
他是在中國長大的法國人,骨子裡全都是中國男人的思想,年輕的時候,他表面對妻子很好,背地裡暗啐岳父岳母一家,後來,岳父岳母死了,他就不用再遮掩了。
聽見鍾蔓薇把他這些年幹的好事全都抖落出來,他被戳中了痛腳,他沒有像保麗娜那樣破口大罵,他把鍾蔓薇拉到別的房間,和她激烈的爭吵。
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韓飛絮一直在樓上待著,因為她被鍾蔓薇勒令回到自己房間,韓飛絮的心咚咚直跳,她坐立難安,突然,樓下傳來東西倒地的聲響,韓飛絮身子一僵,她把鐲子放到自己裙子的口袋裡,然後飛快下樓。
保麗娜正好打開門,鍾蔓薇半躺在地上,塞爾吉手裡拿著一個棍子,鍾蔓薇被他推了一下,後腰正好磕在後面的裝飾品上,那是個雕像,邊角很鋒利,鍾蔓薇身後淅淅瀝瀝的流了好多血,鮮紅的顏色映在韓飛絮眼中,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看電影的時候,一個長相詭異的玩偶都能把韓飛絮嚇到連續一個月不敢一個人睡覺,突然看到自己外婆倒在血泊里,可想而知這個畫面會給十歲的韓飛絮帶來多大的衝擊。
電影電視劇里的血看多少次都不會在人們心裡引起波瀾,但現實生活中的血泊,代表的是一個人的生命。
韓飛絮驚恐的跑過去,她狠狠的推了一把塞爾吉,怒目看著他,塞爾吉本來就在氣頭上,見狀,他掄起棍子,毫不留情的往韓飛絮身上砸。
鍾蔓薇的心都要撕裂了,可她站不起來,只能大喊:「小絮!快跑!」
……
韓飛絮眯著眼睛,對葉明心說道:「我跑出去的時候,克洛伊站在大門口,她看著我,樣子似乎是嚇壞了。」
「我沒說錯,她真的是個好人,和她的父母完全不一樣,」韓飛絮偏過頭,看向葉明心,「可是,我就是不能接受她,我有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