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離世
苗忠臣小心翼翼的把剛才李清群寫的「江、河、湖」三個字收起,然後重新鋪了一張宣紙。
這會兒大家其實是沒多少興趣看方寒寫字的。
要是平常,能遇到方寒這麼一位懂書法的年輕人,在場的這些老傢伙們還是很高興的,自然會喧鬧一番,讓年輕人表現一番,然後他們再點評一番......
可這個時候,李清群很顯然情況不好,作為李清群的老友,他們哪兒還有什麼心思。
以苗忠臣等人的意思,現在就應該送李清群去醫院做一個全面的檢查,現在醫學那麼發達,難道還真的沒什麼辦法?
李清群是七十五歲了,這個年齡確實算是高壽,可這樣的年齡放在現今社會那也是極為普遍的年紀。
奈何李清群一意孤行,眾人也只好陪著,不過卻有人已經悄悄的給李清群的子女打了電話。
宣紙鋪開,方寒拿起邊上的毛筆,一邊蘸著墨汁,一邊調整狀態,一邊想著自己寫些什麼。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方寒這才深吸一口氣,目光凝實,手中的毛筆提起。
眾人只見方寒的手腕一抖,一個大字已經躍然紙上。
「江!」
「好字!」
看到方寒寫出的第一個「江」字,李清群禁不住就是一聲叫好。
邊上原本興趣缺缺的幾位老人這會兒也都凝神看向方寒所寫的字。
「確實好字,筆走龍蛇,一氣呵成,氣勢內斂卻有意境綿綿......」
幾個人點評的時候,方寒的第二個字也已經完成了——河!
很顯然,方寒寫的也是江、河、湖、海四個字。
只不過剛才李清群寫的是楷書,而方寒寫的卻是草書,李清群剛才的字是乾淨利落,筆鋒凌厲,而方寒寫的字卻是一氣呵成,筆走龍蛇。
「好啊........」
李清群這會兒情緒高漲:「沒想到方小友的造詣如此之高,不在我之下啊。」
「方小友的字和李老的字比起來少了些許滄桑,卻多了幾分靈動和活力,這個『江』字同樣有著奔騰不息,滔滔不絕之勢,卻氣勢內斂,如果說李老的江給人的是一種天地大江的渾厚大氣,那麼方小友的江則是波瀾壯闊......」
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方寒手底下卻不停,第三個字和第四個字緊接著一氣呵成,江、河、湖、海四個大字展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方寒輕輕的放下毛筆,也凝神看向自己寫下的這四個字。
自從抽取到大師級書法,方寒還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寫字,之前開方那也只是很隨意的寫,並不像這一次。
「江、河、湖、海!」
李清群細細的看著方寒所寫的四個字,眼睛亮的嚇人,邊上的幾位老人這會兒也都是凝神觀望,聚精會神。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李清群才再次打破了寂靜:「了不起啊,了不起,雖然我剛才的字沒有寫完,可能夠看到方小友的這四個字,我也死而無憾了。」
說著話,李清群忍不住哈哈大笑,很顯然心情暢快。
邊上的方寒卻突然臉色一變,急忙一步上前......
就在方寒上前的瞬間,李清群的大笑聲戛然而止,整個人的身子緩緩的向後倒去,卻被方寒一把扶住。
「李老!」
這會兒邊上的一群老人才突然發現李清群的異狀,眾人紛紛驚呼。
方寒急忙攙扶著李清群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下,再看李清群,李清群這會兒身上已經是大汗連連,方寒伸手一摸,汗珠如油,這是絕汗啊。
李清群剛才心情暢快,哈哈大笑,卻也同時耗盡了他的精氣神,此時已經是油盡燈枯,命在頃刻。
「李老!」
李清泉緩緩睜開雙眼:「無礙,臨死之前能看到方小友的幾個字,我已經毫無遺憾了,老天待我不薄。」
「李老,您先別說話。」方寒一邊伸手摸李清泉的脈象一邊急促的道:「銀針,有沒有銀針?」
「啊......有!」
邊上的苗忠臣一愣,急忙道:「有,我這兒正好有一套唐代的銀針,我這就去拿。」
說著話,苗忠臣急匆匆的向裡間走去,方寒又急忙道:「酒精,沒有酒精烈酒也可以。」
「酒精也有。」苗忠臣應了一聲。
不多會兒,苗忠臣就拿著一套銀針急匆匆走了出來,同時還拿著一瓶酒精。
銀針放在一個檀木盒子裡面,苗忠臣打開盒子,裡面是黃色的綢緞,掀開綢緞,裡面躺著九枚銀針,方寒驚訝的發現,苗清臣這一套銀針竟然是完整的伏羲九針。
杏林界普遍認為針法是上古伏羲氏所創,最初的針是石針,使用石頭打磨而成,共有九種針型,即鑱針、圓針、鍉針、鋒針、鈹針、圓利針、毫針、長針和大針。
隨著時代的發展,石針逐漸被銅針、銀針、金針所取代,到了現在還有不鏽鋼製成的針灸用針,只不過銀針最為普遍。
苗忠臣的這一套銀針就是九種針型,正好一套。
要是平時,方寒說不得要好好研究一下,可是這會兒他卻沒多少心思。
苗忠臣打開盒子之後,方寒隨手捻起一枚長針,先用酒精消毒,然後就開始給李清群施針,用的正是燒山火。
李清群這會兒已經接近油盡燈枯,隨時都有可能撒手人寰,方寒也只能用燒山火這種補實之針給李清群續命。
隨著方寒的不斷針灸,李清群的狀況漸漸好轉,看的邊上眾人是膛目結舌。
針灸過後,方寒這才微微緩了口氣,道:「通知李老的家人了沒有?」
「已經通知了。」邊上剛才點評的老人回了一句,然後問:「方小友,李老現在的情況如何?」
「很不好,我剛才也只是暫時替李老續命,李老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希望李老的家人能儘快趕到,見李老最後一面。」方寒嘆了口氣,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方寒的話音剛剛落下,御品軒的門突然被人推開,門口進來兩位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和一位四十來歲的女人,正是李清群的子女。
中年人進了門就是一聲大喊:「爸!」
方寒等人急忙讓開地方讓李清群的子女上前。
「爸,您這是怎麼了?」三個人來到李清群邊上,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李清群這會兒的狀態哪怕是外行也看得出來。
「快,快打急救電話。」中年人一邊說著一邊拿出手機。
「行了。」李清群一聲呵斥,中年人剛剛拿出手機就直愣愣的呆住了,很顯然李清群在子女的心目中還是很有威信的。
「爸!」
「行了,別哭了。」李清群想要抬起胳膊,卻因為身體原因,始終沒辦法抬起來。
「臨死之前能見到你們三個,我已經很滿足了。」說著話李清群回頭看向邊上的方寒,方寒急忙上前兩步。
「方小友,謝謝你了。」
「李老說的哪裡話,身為醫者,我不能醫治李老,心中愧疚,怎麼能當的起李老的謝意。」方寒這會兒也是心中酸楚。
他和李清群相處其實還不到一個小時,可即便如此,方寒也是很欽佩李清群的,且不說李清群的字,單說李清群在死亡面前的淡定,就讓方寒佩服。
「方小友謙虛了,倘若不是方小友,我或許等不到現在了。」李清群微微一笑,然後又看向自己的子女:「你們也要好好謝謝方小友。」
「謝謝方醫生。」李清群的三個子女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可這會兒李清群的話他們是半點不敢違背。
李清群又道:「我剛才寫的三個字就送給方小友了,就是不知道我的三個字能不能換方小友的四個字?」
「李老說笑了,應該是我占了便宜才對。」方寒說著急忙走到書桌前,拿起自己剛才寫的四個字遞給李清群。
李清群接過方寒遞來的字,伸手撫摸,上面的墨跡還沒有完全乾。
一邊輕輕觸摸,李清群一邊輕聲呢喃:「天不薄我,死而無憾......」
說罷,李清群腦袋一歪,氣絕而亡......
「爸......」
......
方寒走出御品軒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李清群的屍體已經被他的子女運走了,御品軒的幾位老人心情都不怎麼好,整個御品軒隨著李清群的離世也少了方寒最初進門時的熱鬧。
苗忠臣把李清群寫的三個字包好,親自交給方寒,送著方寒出門。
方寒拿著李清群寫的三個字,走在夜色中,冷風咧咧......
這會兒,方寒也忘記了給郭文淵的壽禮,李清群的離世不僅僅御品軒的一群老人們傷感,方寒這會兒也沉浸在李清群離世的哀愁之中。
作為醫生,最無力的事情應該就是看著患者在自己的面前死亡,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縱然李清群是壽終正寢,壽命大限到了,可方寒依舊心中難受。
哪怕在江中院急診科實習了大半年,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死亡的對方寒來說也是不多見的。
走在夜色中,走在冷風中,方寒再次想起了17世紀的法國公爵,古典作家弗朗索瓦.德.拉羅什富科的名言:「太陽與死亡都無法直視。」
太陽刺眼,死亡卻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