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
儘管捕食域意味著某種程度上它能夠隨心所欲,但如此迅速地轉移上百人,對剛誕生沒多久的它來說,一定是個不小的負擔。
簡而言之,此時做出錯誤判斷,又慌不擇路落入下風的,漏洞百出的會是它。
簡邪的臉上一片平靜,視線掃過這些乘客,向前穿梭,原本放回口袋中的硬幣又被他重新拿了出來,放在指尖旋轉,然後彈起,左右手切換。
熟練而簡潔的動作,就好像在做什麼特技表演。
空氣中傳來了指節彈動,叮叮作響的聲音,硬幣在他的手指間穿梭。
這確實是他思考的時候的一個習慣,正如做作業的時候喜歡轉筆,思維放空的時候喜歡擲硬幣一樣,無論怎麼樣都改不掉,有的時候,如果兩者都沒有在手邊,他甚至會喜歡咬指甲。
可能有點神經質,但他改不了。
「不好意思,我的記憶力好像很不錯,我大概記住了所有人的臉。」簡邪面無表情道,既像是說給空氣,也像是對某個特定的存在說話,「……那些在安全區域的普通人,甚至包括他們之間的互動,我都有在看。你好像沒有把任何一個調查員送過來?」
「……」
正如程理髮給他的那些管理局的資料,他不過看了一遍,就將內容記下了大概,並且能夠在遇到相關的事情後立刻對上號,從這點來看,簡邪的思維方式和邏輯都遠超過普通人。
就在十分鐘前,他對亂領帶的道具很感興趣,於是在余荊河離開那幾分鐘內朝人群里多看了幾眼。
亂領帶正如余荊河說的那樣,像是交際草似的在人群中安撫眾人,簡邪就順帶著把他接觸過的人都觀察了一遍。
而眼前這節車廂,坐著的都是熟人。
一對父女。
情侶、夫婦、一家三口……
「啪嗒。」
拇指彈向右手的硬幣被一把抓住,在空氣中迴響的焦灼響動終於停止了。
如果說喧鬧的聲音是怪物為了給他造成心理壓力的話,它做的可能有點失敗,畢竟此時,簡邪手指拋起硬幣又接住的細微響動,才是真正反過來給怪物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因為隨著硬幣聲中止,
就像一個極具壓迫性的暗號,整列地鐵瞬間像摁下了暫停鍵,那些表演性的佯裝正常都凝固在了原地,所有乘客好像成了僵硬四肢的人偶,無數雙眼睛再次看向了他,如同一束凝聚的舞台聚光燈打在了他的身上。
簡邪抬了抬眼,不動聲色道:「你自己出來,還是我動手?」
然而,他的話音落下,列車裡仍處於一片死寂。
它似乎認為簡邪只是在詐它,而不是真的發現了它的真身。
頗有點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意思。
「你似乎還挺喜歡湊cp。」簡邪毫無起伏地說完了前半句,隨後,有些費解地補充道,「你是對配平有什麼執念麼?畢竟不管怎麼看,那位女士也不可能和那樣的男性在一起,而且還生了年齡不合適的孩子吧?」
6號列車裡的所有人都是成雙成對的。
正如簡邪所述,這是很離譜的,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必須結伴而行。
而就在他前方十米遠處,坐著一家三口。
簡邪沒記錯的話,這位一看就是坐辦公室的白領女性,之前可是和亂領帶聊得很開心,而且兩人似乎還交換了聯繫方式,至於另外一位形容邋遢的男士,他和她在安全區的位置坐著隔了可能有二十幾米的樣子,兩人根本不認識。
最後是他們中間的那個小孩子,雖然他的臉埋在女士的懷裡,但他的衣物簡邪沒有任何印象。
這根本就是憑空多出來的傢伙。
「……」
終於,小孩從女士的懷裡徐徐抬起了頭。
「咔嚓。」
只聽一連串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從空中響起,儘管嬌小的身軀仍舊睏倦般依偎在女士身上,但它的脖頸卻憑空轉動了一百八十度,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直勾勾地看向了簡邪。
它的臉頰上,脖頸,以及手臂的皮膚上都呈現出不正常的皺褶,好像被水洗皺了的骯髒衣料,似乎這張人皮是它在倉皇間披在身上的,就像睡覺起床錯穿了L碼,所以大小並不合適。
在簡邪的注視下,皺褶展開,露出了一顆顆眼白過多的眼球,對密集恐懼症患者極度不友好。
就像進入地鐵站的途中,他先前在植物莖杆上看到的一樣,眼前這隻怪物似乎是用眼球拼湊而成的。
簡邪不記得自己曾經在哪裡看到過一個說法,人類的牙齒是非常重要的進食工具,所以在原本的牙齒上方,也就是臉頰里其實填充著眾多替補的牙齒,因此拍照看去,它們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整個臉頰。
非常掉SAN。
就這隻怪物給人的感覺,它的眼球和牙齒生長的原理也是一樣的,簡邪有理由認為它的人類皮囊下裝滿了眼球,這是什麼樣的窺探欲,才會誕生出這樣醜陋噁心的怪物。
而這無數雙眼球正一眨不眨地看著簡邪,令人毛骨悚然。
簡邪:「……」
不是他挑食,他真的覺得有點下不去嘴。
「我聽過你的名字。」它每吐出一個字眼,擠在一起的眼球就會發出咕嘰咕嘰的滑膩聲音,濃水滴落在地上,散發出讓人作嘔的噁心味道,「我醒來之後就在這列地鐵下,列車為我帶來食物,也為我帶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