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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就這樣復生了,變成了鬼女,每天都靠著蕭鳴楓的血液生活,竟然也漸漸長大,甚至能開口叫爸爸。
阿嶺知道這是一件錯上加錯的事,但他無法將自己從這病態的幸福中抽離。
但很快,他便察覺出了異樣。
蕭鳴楓幾乎把自己的舞蹈夢想都灌注在了鬼女身上,每天逼她練功、舞蹈,毫無間歇。
因為她是鬼女,不會累,不會痛,也還太小,不明白痛苦是什麼,於是也就聽著『爸爸』的話,這樣做了。
蕭鳴楓的生活終於見到了曙光,他甚至買來很多漂亮的小裙子,幻想著某日鬼女可以站上舞台,挽著自己的手,接受萬眾矚目。
然而,隨著鬼女的成長,她的自我意識也在不斷覺醒,與之一同增長的,還有她的怨念。
她對跳舞的怨念、對兩位「爸爸」的怨念、對這棟房子的怨念……
以及,她對活著這件事本身的怨念。
但她因為受血液控制,不得不聽蕭鳴楓的話,不得不練舞。
當然,她也被迫接受了蕭鳴楓所有的痛苦,那些對容貌、身材、體重的過分關注,她雖然不想,但她只能繼承蕭鳴楓的想法,再加上飛速的成長,她也到了青春期的年紀,焦慮成為了她生活的全部。
她甚至沒意識到,抽血和斷食這些病態的做法已經成為了她的日常行為。
終於,十三年前的今天,蕭鳴楓認為鬼女的體態和舞技已經遠超世間一切地舞蹈家,於是,他為她打造了可以旋轉的舞台,只為能讓場下的所有人徹底地欣賞她的動作。
他打算邀請羅馬和京城最有名的舞蹈家都來觀看。
可請柬還未送出,便被阿嶺攔下了。
他太累了,他要終止這場無休止的變態遊戲。
更何況,以他們二人的面目,只會嚇倒所有人——常年的抽血、暗無天日的訓練、斷食,二人幾乎已經變成了兩具行走的白骨。
阿嶺和蕭鳴楓大吵了一架。隨著蕭鳴楓情緒崩潰,對鬼女的掌控力下降,她第一次體會到了自由的滋味,她在舞台上瘋狂地旋轉著,恣意妄為,任由自己積壓的情緒迸發。
終於,她徹底變成了怨靈,再也不受蕭鳴楓的掌控。她的怨念,一部分留在了這間屋子裡,另一部分,變成了黑氣,被當時屋頂的一群流浪奶貓吸了去,成為了妖修。
蕭鳴楓看著自己的「作品」毀於一旦,也在練功房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隨著警察趕到,阿嶺慌亂之中只想逃跑,但又希望看到別墅的內的後事,於是登上了將軍山。思來想去,終於還是在半山腰吊死。
之後,他只聽說蕭鳴楓化身厲鬼,不知去向;而他,則永遠守在這棟充滿女兒怨念的『凶宅』,不叫別人靠近——她仍無法擺脫受控的厄運,只要樂器聲響起,變會翩翩起舞,無法外出害人。
而阿嶺特意選擇用極高的頻率演奏,這聲音只能被鬼女和極少數聽力靈敏的人聽到。
只是在凶宅中久居,女兒對容貌的焦慮怨念漸漸在阿嶺身上產生了反應——他渾身的血液幾乎總被抽乾,五官也漸漸消失,直到完全不見。
而今天,正是女兒出事的第十三年,每年的九月十六日,都是她反應最為激烈的日子。
*
了解了事故的全貌,何畏幾乎融化進了阿嶺的回憶當中,但他很快感到身上一陣陣熱流涌過,用盡幾乎了全部力氣終於成功甦醒。
再睜開眼,何畏只見自己躺在大廳的沙發上,猝不及防地對上了葉隱棠暗含憂鬱的目光。
「你醒了?」葉隱棠立刻湊近,聲音沙啞,但卻格外觸動何畏的思緒,「感覺如何?」
說罷,他伸手擦乾了何畏臉上的淚水。何畏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一直在哭。
何畏回了回神,眼眸低垂,直言道:「我很難過。」
「想說說嗎?」葉隱棠的聲音低沉但柔和,仿佛初春的稻草。
「嗯。」何畏見其他幾人也湊了過來,都滿臉期待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然後,他整理好了語言,把故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尾聲的時候,宋逸舟和核桃已經控制不住淚水,無聲地嗚咽起來。
葉隱棠也抿著薄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泊臣卻面色如常,久違地開口問道:「你剛剛說,阿嶺的記憶里,蕭鳴楓消失了十幾年?」
「嗯。」何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打開手機搜索著,只見果然如他所想,那些曾在羅馬見到的,奚落過蕭鳴楓的人,都在這十幾年間「意外死亡」。
「蕭鳴楓……應該就是現在京西的食塵鬼王,想來他就是靠這些……人命,逐漸走到了今天的地位,」核桃雖然在啜泣,但還是努力地分析著,「鬼就是殺人越多,能力增長越快,但他似乎,只在京西遊盪,卻沒再回到過這裡。」
「嗯。」
何畏抬起頭,憂心忡忡地看著時鐘,這才驚覺現在竟然已經過了十二點。
「但今天不是……」
「怨靈每十三年會經歷一道大考驗,」葉隱棠解釋道,「本來應該是今天,但今年黃道異行,明日黑死星才入中宮,所以……她應該會在明日才有大動作。」
「哦……」
無臉阿伯,也就是阿嶺,此時指指自己,然後拉過了何畏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寫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