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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我所得到的卻是一個斬釘截鐵的回答,“不然就開槍了。”
子彈飛過我頭上的輕微嘯聲不容我再說什麼話。我不擇道路地往回跑。
一枝繫著紙條的箭射到我的前面,平穩地落在布滿塵土的枯草上。我取下紙
條,讀了上面的鉛筆字,結果把我嚇得全身冰涼:“納布哈特發生鼠疫。禁
止越過插有黃旗的地帶,否則格殺勿論。巡邏隊長波洛。”
②
樹林邊,離我幾百碼 遠的地方,站著另外幾個巡邏兵,在那裡揮著手,
叫喊著什麼。我剛往前邁了一步,就是兩槍打了過來。我被這個意外情況弄
得一籌莫展、在絕望之中,只得垂頭喪氣地往納布哈特走回去。槍彈或是鼠
疫,反正都得一死。可是孤零零一個人,實在可怕。我因為不放走進那些茅
屋 (那裡面總是發出嘶啞的咳嗽聲音),就在布滿塵土的道路上坐下,閉上
眼睛,就這樣至少坐了一個小時,因為我討厭看見這個醜惡的世界。我聽見
在遠處打了幾次槍,可是我連動也沒有動。就讓槍彈打中我吧……
後來我聽到了什麼人的腳步聲。
“坐在路當中可非常不妙啊,”一個沉著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著,我睜
開了眼睛。
有一個人戴著一頂白色的軟木帽和二副太陽眼鏡,穿著一件寬大的短
衫,肩膀上挎著兩個皮包。站在那裡注意地看著我。
“難道我礙著你啦?”我用十分粗魯的口氣問他。
“村子裡在鬧鼠疫,我勸你不要吸進塵土,”那個人回答,他並不注意
我問話的腔調,“起來吧,我們到比較僻靜的地方去。”他微笑一下,“別
固執,要聽年紀大的人的話……”
這些話說得充滿好意,所以我聽從了……
我們來到一垛矮石牆的蔭影下面。那個人用手帕擦了擦臉,說:“真糟,
① 作者寫本書時,緬甸還處在英帝國主義的統治下,所以這裡稱殖民地軍隊。1948 年,緬甸獨立為共和國。
——譯者
② 碼是英國所用的一種長度單位,一碼等於3 英尺或0.9144 米。——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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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必是要到根奇去,可是迷了路,結果哨兵讓你受了些驚嚇。喂,提起點
精神回答我。那些個蠢貨開槍威脅過你,是嗎?”
“是的。”
“嗯,沒有辦法。只好等死啦,等到小黃旗圈起的地區裡的人都死光了
的時候,那些兵就會把納布哈特酒上煤油,放火燒光。”
遠處砰砰地傳來了射擊的聲音。
“這是哨兵在打死那些從鼠疫地區跑出來的狗。”
“那些人呢?”
“凡是生病的人都躺著;許多人已經死了。”
“以後怎麼辦呢?”我問道。
“以後就把地翻耕一遍,把洞穴里的黃鼠捉光,把一切東西都灑上漂白
粉。再過一年,這塊地方才能住人……”
我陷入了絕望中。一切都完了,我們被封鎖了。鼠疫的魔鬼、比老虎和
雪豹更可怕的細菌要把我們在這裡折磨死。可是小黃旗的那邊,卻有槍彈在
等著我們。誰也不能從這裡活著出去,得了鼠疫是沒有救的。
我皺著眉頭看了看和我說話的人。他那颳得光光的、有一條條細皺紋的
臉,鎮靜得令人驚訝,一雙銳利的灰色眼睛正在注視著我。
“您大概是在研究我的相貌吧?”我極力裝出笑臉,因為我不願意讓這
個死亡的候補人看出我害怕鼠疫。
我聽到他回答說:“您說對了。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您到過貝爾港吧?”
我喃喃地說:“去過一次。”
那個人接著說:“請原諒我這樣嚕囌。請問您是不是有一次從跳台上跳
下去救過一個溺水的人?”
貝爾港的事生動地重現在我的腦海中,於是我說:
“誰處在我的地位都會那樣做。我看見一個洗海水浴的人向海底沉下
去,我就跳了下去。可是我始終沒有看清楚我救起的那個人。”
那個人站了起來,和我握了握手說:
“讓我來謝謝您。這麼說,是您救了我。當時人們把我從您的手裡撈上
救生船,馬上送到城裡去了。”
我和他握了握手,說:“看見您很健康,我很高興。可惜我們在這種時
候碰見……”
“我們不要盡想那些不痛快的事吧。我是個生物學家,所以自然界對於
我並不像對於別人那樣可怕和神秘。我叫密爾洛司,請多指教。”
“我叫平格爾,”我用迪仁學院的派頭彬彬有禮地鞠著躬說。
“很好,平格爾,”密爾洛司好像在思索什麼似的,接著他立刻說,“好
吧,咱們先來吃點東西再說。”
密爾洛司從皮包里拿出一些麵包干和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