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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針就會好嗎?」
「放心吧,只是有點低血糖,生命體徵都是平穩的。」
「哦。」
女醫生察覺到程澈在動,一笑,「喏,你看,他不是自己醒來了嗎?」
鹿汀抬起頭,恰好撞上了程澈朦朧的眼睛。
程澈一臉不在狀態。他試著回想前因後果,卻發現思緒一片空白。
腦海里最後的畫面,停留在休息室里準備脫下衣服的那一刻。他聽到有人推開門的聲音,記憶卻在他轉身的瞬間戛然而止。
所以,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胸口一陣涼意,他低頭,發現自己正上身赤裸著。他看了看鹿汀,實在無法用邏輯解釋眼前的場景,於是問,「剛才是怎麼回事?」
鹿汀比他更懵,臉還紅著,「你不是暈血了嗎……後來李繁宇幾個幫忙把你送到醫務室來了。」
「暈血?」
聽到問句,鹿汀一愣。
「為什麼會有血?」
鹿汀的臉熱起來,以為他在故意讓人難堪。她認真反思了一下,被一個裸著上身的帥哥親吻前、激動得流了鼻血這事,是不是真的很誇張。
見眼前的人不出聲,程澈又道,「你流血了?」
男生的臉上寫滿了關切,讓鹿汀恍然。
她漸漸回味過來了。
「你……不記得發生什麼了嗎?」
程澈的眼色一暗,搖頭。
鹿汀怔住,一時間也不明白眼前的事情是什麼走向。
「你的意思是……你失憶了?」
失憶?
程澈琢磨著這兩個字。
事實上,早在好幾年前,他便有過暈血後記憶喪失的經歷。對於這種突然的近事遺忘,連心理醫生謝景城都無法解釋,最後只能歸因於在鮮血這種心理刺激下,大腦的神經元發生了功能紊亂,導致了他意識和思維等出現障礙。
一年前爺爺程水雲被殺,他不小心在兇案現場看到大片的血跡,也有過同樣的遭遇。事後警方向他取證、讓他描繪具體情境時,他的大腦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他對鮮血,從很久之前就有本能的恐懼。
程澈還是不放心,又問,「你哪兒流血了,嚴不嚴重。」
「不嚴重,」鹿汀心虛,「就是、就是有點上火。」
***
事實上,暈血這事一直是程澈的心病。
爺爺去世後,精神極度壓抑,有次,班裡的同學因為破碎的玻璃窗劃傷,留了很多血,他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了狀況。
意識是忽然喪失的,還被送進了附近醫院的急診。後來這件事以訛傳訛地被描繪成是受了紅色的刺激,導致整個人發生了精神奔潰。他聽到了那些風言風語,因為覺得無聊,也懶得去解釋。
說是害怕紅色,本質也不過是暈血而已。
包括那無數個充滿了紅色的夢,都是出於他對鮮血本能的恐懼。
鹿汀一臉認真地支著下巴,看著睡在白色床榻上的少年,「所以,你是從一出生,就開始暈血的嗎?」
「不是。」
鹿汀對這答案感到意外,「那是有過什麼特別的經歷?」
程澈聽到女生的提問,微微一愣。
特別的經歷——
腦海里又浮現出那個紅色湖泊,無數個人偶從湖裡爬出來,所有的人偶都長著同樣的面孔。
正出神,混亂的思緒被女生打斷。
「差點忘了,你的東西。」
程澈從女生的手裡拿過電話,掃了一眼,上面顯示三個未接來電。
鹿汀道,「剛才電話響了很久,我怕對方找你有什麼重要的事,就給你送過來了。」
她根本沒想到會撞見程澈的「裸/體」,也沒想到會發生後面的烏龍事件。
「沒事,是我媽。」
鹿汀一愣,想起之前程澈提起的經歷。他的父母從他很小的時候便開始分居,母親一直在國外。
見程澈把手機扔在一旁,鹿汀忍不住提醒,「你要不要……回個電話?」
程澈面無表情,眼神里透出了點煩躁。猶豫了片刻,他拿起手機,撥了出去。
電話響了兩聲後便被接起。
即便跟母親打電話,程澈的語氣也是冷的,話音很平淡,不帶一點兒親密。
「什麼時候下的飛機?」
「這次回國待多久。」
「好,等您有空再說。」
周圍沒有其他聲音,鹿汀坐在一旁,不小心聽到了對方的「親子通話」,覺得尷尬,只好低下頭,假裝在看自己的指甲蓋。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通話便結束了。
不知道時長有沒有超過一分鐘。
鹿汀想起自己和媽媽的電話,每次三十秒可以說清楚的事,兩人得先扯上五分鐘的廢話,媽媽再嘮叨個五六分鐘,最後半分鐘說正事。十分鐘通話時間已經是母女倆的下限。
她幾乎無法想像,和媽媽不親近的人生是什麼模樣。
見程澈已經收好手機,她隨口問到,「媽媽回來了?」
「嗯。」
鹿汀頓了頓,又輕聲問,「……那她會去跟你一起住嗎。」
「不會。」
察覺到男生的聲音說不上多高興,鹿汀識趣地閉了嘴。
直到從醫務室出來、兩人沿著走廊往教室走時,鹿汀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有些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