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
後面還有二三十條留言,東拉西扯了一陣,鹿汀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便關掉了頁面,早早地上床睡覺。
第二天趕到教室的時候,離上課還有十分鐘,大部分同學都已經到了,聊天的聊天,收作業的收作業,吵吵鬧鬧的。
進門的瞬間,鹿汀視線不自覺飄向了程澈的位置,男生已經坐在位置上了。
她還來不及細想該怎麼打招呼,教室里的嘈雜聲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家紛紛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投來關注的視線。
一雙雙眼睛裡閃著好奇又八卦的光。
這樣的沉默,簡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起鬨都讓人感覺微妙。
最後是女生主動跟程澈打的招呼,「早啊。」
「嗯。」
好像和往常沒什麼不一樣,又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
上午課間,一直很「關注」程澈和鹿汀兩人動向的徐馳走了過來,也沒提起昨天發生的事,只是問程澈,「周末有空嗎?」
「有事?」
「我姐送了我一張商場的會員卡,準備叫你和塗然去看電影呢。」
程澈打量了徐馳一眼,目光冷淡,「不去。」
「幹嘛不去,我請你們。」徐馳道,「反正會員卡快到期了,我一個人去看也沒意思。」
程澈很堅定,「不去。」
「為什麼啊?」
「不想去。」
徐馳繼續叨叨,「塗然說了,如果你不去,他是不會跟我單獨去的,怕別人說我倆攪基。」
「……」
「看來我只能和趙可人鹿汀她們去那什麼破美術展。」徐馳長嘆一聲,「好不容易有兩天假,待家裡無聊死了。」
「美術展?」
「嗯,」徐馳道,「趙可人媽媽是美術展館的工作人員,弄來了四張票。她們幾個女生會去,早上趙可人還問我要不要一塊兒。」
程澈握緊手中的筆,停頓了片刻,又悠悠地在指尖上轉了起來,「哪個美術館?」
「就是北城大學旁邊那個,離這裡不遠。」徐馳想了想,臉上流露出奸笑,自來熟地搭上程澈的肩,「怎麼了,聽說鹿汀要去,你也想去?要不要本少爺把機會讓給你啊?」
程澈一臉淡漠地揮開徐馳的手,「嘖,走開。」
***
希和美術館九點準時開門,程澈因為早醒的緣故,提前一刻鐘便等在外邊了。
美術館依著北城有名的北湖而建,正是夏天,湖提旁的楊柳一片繁盛。美術館前有片大理石鋪成的小廣場,廣場上有六七十個帶著黃色鴨舌帽、背著書包的小學生,懵懂天真的孩子一個個陽光燦爛,正在帶隊女老師的引導下整齊地排好隊。
更遠處的樹蔭下站著三三兩兩的遊客。放眼望了圈,他並沒有找到鹿汀幾個的身影。
難道是自己到的太早了?
直到九點開了館,程澈站在一群小學生的後頭,慢慢吞吞地進了場地。
美術館很大,有好幾個分區。進門首先是現代畫展,走廊是富有創意的Z字型設計,兩邊的白牆上掛著抽象的繪畫。程澈也學過書畫,很小時候曾經跟爺爺練過一段時間書法,後來便再也沒碰過跟書畫有關的東西。
今天的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前行的時候走馬觀花,與其說在看畫,不如說在找人。
認識鹿汀之前,他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某天會因為一個女生可能來看畫展,便獨自等在美術館,只是為了製造一場巧遇。
從現代畫館到抽象畫館,一轉眼,美術館已經逛完大半,鹿汀他們人影沒見一個。時間接近十點,周圍愈發熱鬧了起來。又有一些學生模樣的人湧入場館,跟著美術館講解員,一幀一幀地欣賞著牆上的畫。
程澈跟在後面,心不在焉地聽。
走了大半圈,不知不覺間,便來到了中國畫館。
講解員領著孩子們從左邊的字畫逐個參觀,程澈站在路口處,目光卻被西頭的「程水雲書畫」幾個大字攫住。
他一怔,恍惚了片刻,便朝展區走去。
最前頭是畫家本人的照片和生平簡介。頂頭的照片裡,他的爺爺程水雲在畫面中央背手而立,照片上的年紀大概是六十出頭,穿著深藍色的中山裝,十分精神醒目。照片上的人笑著,白色的眉尾長長地垂下,眼睛裡滿是慈愛,泛著仙風道骨的味道。
照片底下的生平介紹,做的不算詳盡。裡面只提及畫家出生年月,早年從商,晚年專心研習書畫,平時致力於慈善,至於兩年前因「意外」去世的事,只是一筆帶過。
程澈看著那張照片,出神許久。
說起來,從小到大,他跟爺爺程水雲相處的時間居多,卻一直沒有機會好好欣賞爺爺的畫。以前是因為對傳統國畫興趣了了,總覺得日子還長,多得是機會。後來爺爺意外過世,爺爺的畫便成了記憶力最不忍碰觸的部分。
他沿著人流的方向,緩緩地向前走。
牆上的畫,先是簡潔乾淨的梅蘭竹菊,再到意境縹緲的山水漁家,一副又一副,像走馬燈在眼前閃過。不遠處的講解員正在對參觀的小學生作著介紹——
「程水雲是現代國畫家,同時擅長寫意和工筆,他的畫作中以山水畫尤為著名……」
聲音隔了些距離,仿佛從另一個次元傳來。
漸漸的,周圍的一切離他越來越遠。身體被困在一個透明的盒子裡,往事像水一樣漫過來,蓋過他的胸膛、脖子和鼻腔,空氣里泛起了窒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