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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肥原對參謀長下達作戰命令:以第二十八旅團堅守蘭封縣城和火車站,直到派遣軍到達為止。另以師團直屬部隊和第二十七旅團火速增援羅王寨火車站,師團司令部就設在那個地名叫做羅王寨的小村子裡。
參謀長佐野忠義大佐當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身為職業軍人的參謀長和許多軍官私下不大瞧得起特工出身的土肥原師團長,他們認為這位將軍更像一個不懂規矩的日本“浪人”,常常自行其是和不按軍事大綱來指揮作戰。比如大敵當前,他已經犯下分散兵力的第一個常識性錯誤,即把兩個旅團分散開來作戰。他的第二個錯誤更是匪夷所思,不是把師團部擺在戰略位置更加重要的蘭封縣城而是前出到狹小的羅王寨火車站,何況師團長本人也決意上前線冒險,這樣戰法真是聞所未聞啊。事實上後來的戰鬥結果證明,土肥原正是犯了非職業軍人的致命錯誤以至於兵敗如山倒,連他本人也險些成為中國軍隊的瓮中之鱉。但是一貫剛愎自用的土肥原毫不理會參謀長的激烈反對和抗議,他冷冷地說:這是指揮官的命令,請執行吧。
至此,日軍第十四師團一分為二,分別進入蘭封縣城和羅王寨火車站。中國大軍隨即蜂擁而至,把敵人包圍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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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一覺醒來得到報告說,日本人已經占領蘭封縣城,與先前偷襲得手的羅王寨火車站互為掎角之勢,令他不由得大為震驚。按照大本營的設想,中國大軍當以蘭封縣城為據點,像磁鐵一樣吸引土肥原師團前來進攻,然後一舉圍殲之。可是薛岳居然不執行命令,擅自把戰略要地蘭封扔給敵人,這豈不是變主動為被動嗎?
但是開封前線的薛岳總司令大聲叫屈,他把電話打到武漢來告狀說,都是桂永清不聽命令,自作主張放棄蘭封縣城。蔣介石更是火上澆油,他訓斥說你是總司令嘛,怎麼不向我報告?
薛岳大訴其苦,他說第二十七軍自恃王牌老大,不把前敵指揮部放在眼裡,建議削減其部分權力,將第八十八師重新配屬給第七十一軍,使得兩大主力互相制約,配合作戰云云。
蔣介石立刻警覺起來,他從薛岳總司令的不滿中嗅出派系鬥爭的熟悉氣味來。薛岳同何應欽關係密切,他當然不會樂見“陳誠幫”的桂永清坐大。蔣介石打斷薛岳話頭說:你告訴我,桂永清現在什麼位置?龍慕韓在哪裡?我軍對敵人採取何種反制措施?
薛岳一一回答。
蔣介石仔細審視地圖,他看見雖然土肥原占領蘭封,獲得一塊立足之地,表面上看暫時達到切斷隴海鐵路的戰略目的,但是如此一來其主力就完全暴露在我大軍的攻擊範圍之內。桂永清第二十七軍主力已經全部抵達蘭封前線,尤其第八十八師搶占紅廟陣地是個相當堅決的行動,斷敵退路,形成關門打狗的包圍態勢。加上我軍擁有京漢、隴海兩大鐵路優勢,正將援軍和重型武器源源不斷地運上前線,相信這就是桂永清敢於主動誘敵深入和逼敵決戰的信心所在吧。
蔣介石略略放下心來。
本來戰場形勢風雲變幻,自古打勝仗並無一定之規,如何排兵布陣調兵遣將,進攻還是防守,陣地戰還是運動戰,主動放棄還是堅守城池,哪個局部放棄,而哪個局部又須堅守等等,這些都應當由前線指揮官自己決定,統帥不宜過多干涉。事實上任何戰略戰術都可融會貫通靈活運用,不好說哪種戰法一定高明,這就是“條條大道通羅馬”,只有打勝仗才是硬道理。
但是蔣介石還是無法完全消除內心惱怒。
儘管黃埔嫡系都是他的親信和學生,他卻無法容忍他們目中無人自以為是,桂永清連放棄蘭封這樣重大行動也不向他報告,長此以往豈不是連他這個校長都不放在眼裡了嗎?身為中國領袖的蔣介石深諳治人之道,那就是必須隨時敲打下級,讓他們心存敬畏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僭越之心。
蔣介石把電話打到第二十七軍指揮部。
校長的聲音聽上去平穩輕鬆,絲毫沒有發怒的跡象。只是在詢問敵情和聽取匯報之後忽然話鋒一轉,很生氣地對桂永清說:對了,我打電話叫龍慕韓替我看守蘭封縣城,他的第八十八師怎麼跑到紅廟去了>>你告訴他,趕快給我收復失地,將功折罪,否則我要按軍法從事。
桂永清立刻大汗淋漓。
校長的怒火不僅針對龍慕韓,同樣也把他逼上懸崖,除非大獲全勝,否則他們都難逃上軍事法庭的可恥下場。
第九章太陽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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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天氣炎熱起來,北方打仗的風聲一陣緊似一陣,各種蜂起的傳言和小道消息就像蒼蠅一樣在匯聚幾百萬人口的華中大都市武漢上空漫天飛舞,令人惶惶不可終日。現在人們關心的問題已經不是前線打了什麼勝仗,消滅多少日本鬼子,而是日本人幾時打到武漢來。
我爺爺張松樵當然也不例外。
他老人家望眼欲穿的忠實助手肖老大還是沒有消息,上江重慶的土地是否置辦妥當,是否做好迎接遷廠的準備也未可知。更加令他憂心忡忡的是如果形勢真的急轉直下,日本人兵臨城下,那時候且不要說遷廠,就連逃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當時長江和漢水上沒有大橋,武漢三鎮之間往來全靠輪渡,規模較大的輪渡公司有“民生”、“興華”、“祥雲”幾家。裕華紗廠自備一大一小兩條輪渡,都是英國進口的機器船,大船能載二三百人,主要用於接送本廠職員上下班,取名“華安號”,人稱“大華安”。小船精緻漂亮,比現在的私家遊艇稍大,那是張松樵從漢口租界到江對岸武昌上班的專用船,人稱“小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