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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黃姓的貴州老人說,爆破成功之時,工地上一片歡聲雷動,許多新八師官兵留下激動的熱淚,祝賀這一勝利時刻的到來。
另有親歷者回憶尋找新式炸藥的經過,他們說隊伍遭遇敵人發生激戰,許多官兵英勇殉國。連長沙無名身中數彈,仍吼聲如雷死戰不退,甚是可歌可泣。
還有一隊官兵雖未找到新式炸藥,但是他們還是力盡所能地搬運回來一些普通的黑色炸藥,不料途中炸藥爆炸,許多官兵粉身碎骨矣。
但是也有不同說法。
重慶抗戰老人盧繼東鄭重向我出示一封信件,隨信附有多張歷史照片複印件。寫信人名字叫熊先煜,時為新八師上尉參謀,也是花園口掘堤事件的親歷者之一。熊老先生已於1998年去世,他在1997年6月14日寫給盧老先生的信中說:花園口掘堤完全是人工挖掘,並沒有使用炸藥>>部隊使用的都是圓鍬、十字鎬、鋤頭、鋼釺、二錘等。
我不打算糾纏歷史細節,那是考據家的任務,因為過程有時決定結果,有時卻無關緊要。當我們穿越歲月迷宮的腳步終於來到事件盡頭時,看見那個載入史冊的結果就是——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六月九日,花園口黃河大堤被攔腰切斷。
掘堤成功的捷報如同一道劈開烏雲的閃電,把人們對於勝利的企盼和希望重新點燃,無論鄭州城裡的集團軍司令部、戰區長官部還是遠在武漢的大本營都為之振奮不已。程潛長官和商震總司令親自趕到河堤工地視察,蔣介石聞訊打來祝賀電話,指示務必鞏固和擴大掘堤成果,不使到手的勝利功虧一簣,云云。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古老的黃河再次捉弄了這些雄心勃勃的軍人,同他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由於時值春夏之交的枯水期,黃河上游來水日漸萎縮,水流退縮至數百米外的河心。加上掘口處太窄,僅有幾米寬,所以被導引出來的河水傾瀉一陣之後便漸漸回落,到後來很快變成一股僅及腳背的涓涓細流。
程長官和商總司令眼看黃河無水可泄,失望至極紛紛離去,令蔣在珍的成功喜悅遭受重創,他的興奮之情一下子從頭頂涼到腳底下。這是一個擺在面前的嚴酷事實,如果老天爺遲遲不肯下雨,滔滔黃河不重現黃水滔天驚濤駭浪的一幕,你就是把河底掘穿也沒有用。
這天日軍攻勢更加猛烈,京漢鐵路和隴海鐵路西段已經被切斷,鄭州事實上已成孤城。前線傳來的消息瞬息萬變:東面日軍已經攻入鄭州火車站,敵我爭奪激烈,西面敵人則大肆放火焚燒民房,試圖令我軍不戰自亂。不久又有消息傳來,一股敵人企圖偷襲我戰區指揮部,幸好被識破敵人陰謀才未得逞。
武漢方面一日之內打來多個電話催促,侍從室主任林蔚的聲調已經提高八度,他對蔣師長大吼大叫,聽得出這個大權在握的傢伙耐心已經耗盡。林蔚是蔣介石親信,他的態度當然很能反映委員長此時的心情。問題在於,老天遲遲不下雨和黃河無洪可泄並不是蔣在珍的失職,蔣師長對於來自大本營的責難簡直有口難辯,不堪重負的神經處於崩潰邊緣。
整整一個白天過去了,中原上空依然萬里無雲艷陽高照,來自黃土高原的古老大河儼然如一個性格文靜的小女孩,對發生在身邊的戰爭充耳不聞,步伐不疾不徐,毫無緊迫起來的意思。心急如焚的蔣師長派人每隔半小時監測一次水量,他得到的卻是水情不漲反降的壞消息,上游來水一日之內竟下降好幾厘米,令蔣師長絕望得唉聲嘆氣面如死灰。他眼看天空一碧如洗無計可施,只好聽從參謀長的主意,派人擔了供品親自趕到關帝廟燒香求雨。
隨著夜幕徐徐降臨,市區內到處火光沖天,一陣緊似一陣的槍炮聲漸漸疏落下來,但是這種不祥的沉寂表明敵人正在醞釀發動更加猛烈的大規模進攻。更多壞消息紛至沓來:十多里外的白沙鎮已經失守,火車站發生肉搏戰,還有一股數目不詳的日軍正在向花園口方向推進。種種跡象表明,鄭州保衛戰已經進入最後關頭,花園口隨時可能爆發戰鬥,命運成敗也許將在明天或者後天見出分曉來。
此時被命運逼進牆角的蔣師長別無選擇,古人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蔣在珍心力交瘁仰天長嘆,如同籠子裡的困獸。身心疲憊的蔣師長下達命令,外圍部隊提高警惕準備戰鬥,河堤上的官兵繼續施工連夜擴大缺口,自己則返回到師部帳篷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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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肥原師團長已經看見勝利之神在向自己招手。
擔任突擊任務的橫山大佐報告說,先頭部隊已經突破鄭州外圍,但是中國人的堡壘工事十分堅固,急需重炮和坦克部隊支援。
土肥原信心百倍,指示炮兵和坦克部隊天黑之前務必進入攻擊位置,做好發起總攻擊的準備。對不可戰勝的帝國軍隊來說,敵人的負隅頑抗已是強弩之末,隨著強大增援和攻堅武器源源不斷地到來,必將予敵人最後致命一擊。現在他唯一擔心的事情是一旦俘虜太多,再現攻克南京那種混亂場面,即使處理俘虜也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和人力物力,勢必影響部隊繼續擴大戰果。於是他指示各部隊不得擅自追擊向西逃跑的敵人,占領鄭州之後立即準備揮師南下進攻武漢。
參謀長指著作戰地圖上一處目標說:根據搜索中隊報告,鄭州北面花園口地區可能埋伏有數目不詳的敵軍,而且附有大炮,推測也許是敵人預備隊,是否派部隊向北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