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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左輪

    年關一過,氣溫才漸漸沒那麼冷,正月初七時,國假結束,各行業基本都恢復了運作,首當其衝的是媒體界,剛上班就砸一記重磅八卦出來。

    ——周以聰秒甩高寧寧,與龍七雨夜曖昧餵食。

    連著標題放出七八張她和周以聰同進燒烤店的照片,她走在前,周以聰舉著傘跟在後頭,身旁沒有閒雜人等,兩人之間的距離每張都少於半米。

    這八卦一出來,效應空前,兩人本來就是之前熱搜上的常客,就像打破了次元壁,兩路粉絲匯合,還吸引一批圍觀群眾,評價正負兩極,正面的占一小部分,由大部分路人與少部分周粉組成,大概是被前一任高寧寧給虐壞了,反而接受現實,發表「雖然心碎成渣,但龍七的顏值是服氣的」、「兩人配一臉」、「果然高寧寧是碰瓷慣犯,一看就是正牌示威,散了吧之前的開房照是P的」、「七神撕高寧寧都不用動手的咯」……之類看法;而負面攻擊大多聚焦在龍七前一個月才跟富二代男朋友分手,後腳就搭上周以聰,「也太濫交了」、「私生活一看就不乾淨」、「很會挑男人啊只看錢或名氣吧」「跟班衛也不清不楚的」……這一類,以周粉為主,又帶著她去熱搜遛了一遭;這就遭到她那兒的粉絲不滿了,口舌戰一觸即發,以看不慣周粉捧自家主子踩龍七為由,用「一看就不是對方的菜,只是同劇組喝個酒別上綱上線帶節奏」、「想洗白開房事件拉我七躺槍,我七真是哪兒缺往哪兒搬,講真我耿直七還看不上你家周虛偽」、「周以聰的菜是高寧寧這路野模,七神倒貼周以聰?麻煩看一下七神前男友,眼光擺在這兒,需要倒貼?」、「單拼前任都算你們輸哦嘻嘻」這類觀點反擊。  

    反正,社交帳號底下的評論沒法看。

    她那幾天又把APP給刪除了,讓老坪去跟劉碧商量著把事情說清楚,免得耽誤她談新戀愛。

    老坪說她傻。

    「周以聰能不知道他自己是狗仔年假都能不休,沒日沒夜死盯著的主兒,深更半夜約你喝酒還不帶助理,他防偷拍的功夫那麼深,出道這麼久也就栽了高寧寧那麼一回,你怎麼不想想?」

    「我名氣沒他高,他跟我炒什麼?」

    「你說他喜歡高寧寧是吧。」老坪滑著手機屏幕,唰地一下丟龍七這兒,「你看看你自己帳號底下的評論,再看看人高寧寧底下的評論,哪個人還記得她,都轉移戰場追著你咬呢。」

    「周以聰那天跟我講的話題,還真沒辦法帶助理。」

    她不看手機,翻著助理給她整理的追求者名單,回老坪這麼一句,老坪不耐煩地甩手:「算了!跟他炒一下也不吃虧。」

    而撒手不管的結果就是,劇組裡也出了人向媒體爆料,以匿名工作人員「目睹」的視角,把發生在龍七和劉碧之間的過節繪聲繪色說了一遍,對,就是那個起承轉合都齊全了的故事,相當於給了一記「實錘」,最後還高深莫測地補一句:組內的年輕演員都是當下火熱的那幾位,年輕氣盛,沒有感情擦碰不可能,有些人的表面關係雖然和氣,其實也有暗流,比如某當紅歌手正在猛追某位清純機靈的國民小花,探班都來了好幾次,而這位小花卻一心撲在某大美女的前男友身上。  

    點到為止,又昭然若揭。

    一開始,由於第二個爆料沒有指明,鄔嘉葵又世外閒人的態度,戲照拍,日常狀態照發,平日裡偶遇粉絲照微笑照簽名,面對媒體也嫻熟配合打話術,自然沒有引火燒身,直到半個月後,龍七和周以聰的傳聞因雙方團隊一致否認而漸漸消散時,當初跟拍周以聰的那家工作室又爆出了新料,這回針對的是鄔嘉葵。

    ——白日凌晨隨叫隨到,豪車出入夜店常客,國民小花痴戀富二代為愛墮落。

    從跟拍視頻來看,狗仔從過年前就盯上她了,也是英國留學圈那兒耳聞的消息,跟了她整一個月,本以為只會拍到這位「緋聞絕緣體小花」的第一段戀情,萬沒想到,她寥寥幾次從劇組請假後急匆匆去見的人,都是同一個頂有名的人。

    靳譯肯。

    出入夜店赴他的場子,出入郎竹公館遛他的狗,出入停車場坐他的副駕駛,出入商場為他買飲料,甚至,有一次,她還出入了一家創意產業園。

    龍七沒有去看這些東西,老坪也特有眼力見,提前撂話身邊的人誰要提起就遞辭呈,後來是一名群眾演員在午飯時間支著手機公放聲音看,她就真的眼睜睜看到了記者所持的鏡頭裡,鄔嘉葵帶著團隊內兩三人,進了靳譯肯購置的辦公單位所在的大樓,待了將近一個小時,出來後,還在樓底抽了根煙。  

    而靳譯肯在約莫五分鐘後從樓里出來,單插著褲兜,旁邊跟著個室內裝潢師(龍七之前見過),在聊事兒,靳譯肯只管說,那人只管點頭,出大樓後看見鄔嘉葵,又與鄔嘉葵身後的團隊人員聊了一兩句握了個手,最後與鄔嘉葵單獨上了他的跑車。

    狗仔還拍到那天晚上,靳譯肯又趕了一個場子,場子裡都是圈內舉足輕重的人,是鄔嘉葵甚至鄔嘉葵父輩的大佬級朋友,那天狗仔一直蹲到凌晨三點才侯著靳譯肯,曲未終人未散,他在夜場的後巷吐,鏡頭拍到了他單手撐牆的模糊背影,這個背影很快被跟出來的鄔嘉葵擋住一半,鄔嘉葵一手撫拍他的背,一手遞水,而靳譯肯用另一隻手擋了鄔嘉葵,手勢示意她回場子,等鄔嘉葵走後,他也吐舒服後,點了一支煙。

    沒有旁人,沒有浮躁,他一個人在巷子內緩慢地抽著,插著褲兜,不聲不響。

    隨後滅了菸頭,重新進場子。

    之後,跟拍就結束了。

    並沒有拍到什麼親密舉動,但數次拍到兩人出入同一個場合,家也住在一處,根據以往鄔嘉葵處理男女關係時的高冷態度,反觀這次,案子就定了。

    是追求關係。

    至此,局面又悄無聲息地形成了一個新的圈子,周以聰和高寧寧,她和周以聰,她和班衛,班衛和鄔嘉葵,鄔嘉葵和靳譯肯……而靳譯肯再次站在了這個圈內食物鏈的最頂端,以一種不顯山露水的作勢。  

    這個人怎麼在任何地方都有本事把自己變成主角呢?

    甚至在她黯然神傷的那段日子,這個人也根本沒閒著,他哪有什麼功夫傷春悲秋,他的生活狀態連軸轉,幾乎全部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新公司的創立與人際交往上,他多精啊,辦公地都買下了怎麼可能閒置,即使誘因沒了,買賣仍要做,他又是多叛逆的人,正處於一個迫切向父母證明自己的年齡段,他欠著他爸一筆投資的債,也欠自己的過去一個交代,他在龍七身上走了三年的歪路,如今及時收手,又勢不可擋,而鄔嘉葵偏偏就聰明在這一點,她靠著從小混圈的本事,把自己的資源與靳譯肯的事業捆綁在一起,她要做與靳譯肯有深切利益關係的人,她也深刻明白著,只有這樣靳譯肯才不會將她當作一個普通的,追求他的女人。

    這就是鄔嘉葵比白艾庭,甚至比龍七聰明的地方。

    沒有一味地貪戀,做沒有價值的付出,也沒有恃寵而驕,只顧索取耗人耐心。

    後來,在那幾個謠言漫天的深夜,龍七再次看這段視頻,在靳譯肯獨自吐獨自抽菸的那一段,看了很多次……他到底拼到了什麼程度呢,他明明是一個千杯都不醉的人。

    想著,思考著的時候,陷在床尾的手機叮一聲響,屏幕亮,老坪來信息:明天我要用車,沒法送你,你如果要按原計劃去購物的話,竇浚雲送你怎麼樣?「  

    ……

    隔日,她在地下停車場插著衣兜閒等。

    柳丁靴的靴底在地上閒來沒事地磨著,露腿,捲髮鬆軟散在潮牌外套的衣肩,含著顆糖,助理在一邊拿著她的行頭,周以聰出發去片場時還對她吹了聲口哨。

    這個人自從緋聞事件後反倒跟她有了革命情誼,就衝著她相信他沒炒,整個天性都在她面前解放了,在片場沒少插科打諢。

    十分鐘有餘,一輛卡宴進了停車場,終於繞到龍七所在的車道,車門開,一米八的男生下車,快速繞過車頭打開副駕駛的門:「路上堵車,等我了?」

    龍七沒動,看他,他也看她,看得耳根有一點紅。

    竇浚雲是老坪手底下一名男藝人的鐵桿兄弟,也是個二代,長得小帥。

    據說是讀書時就聽說過她,青睞她好久,這會兒碰上她單身的好時候,憑著近水樓台幾次進出劇組,有回被老坪安排著一起和團隊吃過夜宵,就與龍七認識接觸起來,他話不多,不抽菸不貪酒,是個有禮貌的乖寶寶,倒是有點符合龍七之前對「好男生」的定義,老坪看她沒反感,就經常給他一些由頭做事,自個兒也落個輕鬆。

    三秒後她才動身,抬靴上車,入座後撩頭髮,系安全帶,手上的細鏈子與外衣上的紐扣相碰,發出叮叮嚦嚦響,散出一股淡香。  

    竇浚雲關上副駕駛門,替助理打開后座的門。

    叩好安全帶的同時,看見他放在座位中央的手機屏幕在亮,等竇浚雲上車,她提醒:「你有消息。」

    「哦。」他拿過手機查看,在鍵盤上無聲地打字,隨口說,「兄弟群消息,他們比較吵,所以靜音了。」

    隨後將手機放回座位旁,背面朝上。

    接著開始轉方向盤,車子繞向停車場出口,途中又經過了周以聰他們,竇浚雲往那兒瞥一眼,看回正前方,沒過會兒,又往副駕駛短暫地看一眼:「我之前看到你跟周以聰的新聞,還真以為你們在一起了。」

    「他有主。」

    「噢。」他點頭,轉話題,「只聽老坪說你想購物,具體想買什麼?這兒我熟,我給你推薦好地方。」

    「衣服。」她靠著窗,用手撐側額,看向他的方向,「想換新款了。」

    竇浚雲再點頭,耳根又有一點紅,龍七慢慢說:「我昨天沒睡好,想先睡會兒。」

    「好,好。」他應著,將車內音樂調輕,「你睡吧。」

    ……

    半小時後,竇浚雲送她到了市內某個高端消費的商場。  

    一開始陪著逛了小半天,也積極幫她買單,但都被拒了,到後期就成了幫拎購物袋的功能性存在,竇浚雲也能聊天,但聊的大多是他興趣領域那些曲高和寡的東西(他讀天文學專業),龍七兩次沒搭腔後,他話就少了。

    逛得差不多時,在商場中心的自動扶梯上,龍七突然被匍匐許久的狗仔逮住。

    一共四個,兩前兩後地夾擊,抓得助理也猝不及防,還假惺惺地問她在做什麼,竇浚雲沒見過這陣仗,顯然也是肖像保護意識挺嚴的人,當下就避鏡頭,龍七回狗仔:「逛街咯。」

    給助理不著痕跡地擺了擺手,等扶梯到達某一樓,助理就與竇浚雲抄另一條道走了,造成他倆才是一路的假象,她繼續下扶梯,狗仔不捨得放過,跟著問鄔嘉葵的事兒,非要她發表一個看法出來。

    她懶洋洋地靠著扶手,插著外套衣兜。

    老坪早吃准了現在媒體最感興趣的點,千叮嚀萬囑咐她對這類敏感問題要麼沉默,要麼裝不知情,她的國民好感度本就比鄔嘉葵低,這回事兒一出,怎麼著也能在全國群眾面前撈著個大氣形象,現在狗仔的幾個鏡頭對準她,假如老坪在場的話,應該還能感覺到他懸到嗓子眼的心跳,可惜老坪不在。

    所以她在三秒的沉默對峙後,呵笑了一聲。  

    淡薄,淺嘲。

    這就是她的看法了。

    好了,她和鄔嘉葵之間的火藥味,全國群眾都聞著了,滋滋滋地起著花兒。

    ……

    乘坐電梯甩掉狗仔後,竇浚雲的車已經停在電梯出口處接她,助理與購物袋都在后座了,她坐進副駕駛,竇浚雲剛想說去哪兒吃個晚飯,被她堵:「直接回去。」

    安全帶咔一聲扣好,抬起膝蓋抵著車子前台,她從兜里掏手機,低頭刷社交帳號消息。

    竇浚雲在車外搖頭「嘖」一聲:「行吧。」

    車子上馬路,提速行駛,車內的藍牙音樂播的仍是小提琴樂,她問:「你手機里有別的歌嗎?」

    他拿自個兒的手機,給她之前,用指紋解了鎖。

    龍七劃著名他歌單里的音樂,沒找著什麼能聽的,於是在搜索欄搜歌,打完歌名準備按「搜索」的同時,屏幕上方突然閃出一條微信消息提醒,剛好遮住搜索欄,又剛好被她點開。

    竇浚雲的微信頁面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跳出來,直接進了一個女孩的聊天框,龍七的另一隻手仍撐著側額,聊天框背景里,竇浚雲和一個女孩似是情侶的親臉合照安靜地入了她的眼。  

    ——寶貝你到家了嗎?醫生怎麼說?

    這是聊天框內,最新發來的消息。

    而前幾個小時寥寥幾句的聊天內容全在一個頁面里。

    在竇浚雲剛接上龍七時,對方曾發過一句:寶貝,我的提琴課結束了,我下午想看電影啦~

    竇浚雲回:寶寶我今天不太舒服,正在醫院。

    對方:又偏頭痛啦?你在哪家醫院?我去找你~~

    竇浚云:嗯,但馬上要結束了,下午想好好休息……要來接你嗎?

    對方:不用咯,你好好休息吧。

    竇浚云:行,醫生要跟我聊聊,先不聊了。

    對方:【愛心】【愛心】【愛心】

    對方:寶貝你到家了嗎?醫生怎麼說?

    ……

    怪不得對鏡頭那麼敏感。

    「沒喜歡的?」竇浚雲看著方向盤前,問,龍七側頭看他。

    因為聽不到回答,竇浚雲也側頭往她看,隨後視線下移,不由自主地看向她手中的手機屏幕。

   

    「你的寶寶問你偏頭痛怎麼樣了。」

    她徐徐地說。

    竇浚雲的視線隨之上移,兩人對視,他的呼吸里都噙著汗的味道,還沒開口,助理突然尖叫猛拍前座:「看前……」

    話音未落,竇浚雲正視前方,剛才的出神使車子不知不覺變道逆行,他一緊張又錯將剎車踩油門,一輛貨車正面呼嘯而過,助理魂都沒回來,迎面又來一輛速度極快的跑車,竇浚雲這下沒躲過,右邊車道又有一輛與他並行的巴士堵著,他在兩邊夾擊下往左掄方向盤,龍七的副駕駛這下正對對方車頭,好在對方反應也快,及時利落地做預警措施,方向轉得極麻利,從巴士與卡宴中間秒速相錯而過,龍七聽到卡宴車頭刮擦對方車門的刺耳金屬聲,路面被車胎磨得冒煙,車內也一陣強大慣性,她的額頭磕到車窗,半個甩尾後,車子終於停穩,后座的助理大喘氣,車內漫進一股子機油味。

    兩旁街道上的行人倒吸氣聲陸續起來。

    竇浚雲還沒緩過神,手腕發抖,半晌後回頭看後方的事故狀況,聽到他教養之外的一聲本能低咒:「靠。」

    助理上來問她有沒有事,看見她額上一塊紅腫血跡,嚇一跳,龍七看向後視鏡。

    瀰漫著一層煙霧的幾米外路面上,那輛柯尼塞格的車門旋轉上升,車門上有一片醒目刮痕,龍七看著那車的顏色,心在擂鼓,呼吸潮熱,覺得這世上該不會有那麼天殺的巧事,可是靳譯肯下著車的身影偏偏來了,偏偏這麼清晰而又緩慢地衝過來,不帶一絲預警,機油味刺鼻,路面的煙霧消不盡,他的頭髮被迎面的風吹得微微動,一手插兜,一手又關車門,眯著撂一眼門上的刮擦,而她在幾米外的車廂內盯著他,明明沒有撞得太嚴重,卻像得了後遺症,背脊僵硬,口齒乾燥,竇浚雲的一聲「靠」是指「為什麼偏偏撞了這種難以理賠的車」,而龍七在之後收回視線,潮濕的食指指腹撫過額頭,低聲說另一句:「……靠。」  

    才剛在狗仔鏡頭前無聲地懟過他,就來了現世報。

    竇浚雲下車朝後方去。

    龍七又看著。

    兩人很快對上話,這事兒竇浚雲不占理,竇浚雲乖乖認,似乎協商了私了,靳譯肯正低頭撥手機交換聯繫方式,之後他閒來無事地往這兒看一眼,視線正好掃過後視鏡,龍七將車窗玻璃上搖。

    之後就沒往後視鏡看,抬著手臂,咬著指骨節,殺千刀的車後頭偏偏傳來往這兒走的步子,她從座位中央往後看,沒看到來者,但看到還站在原處記賠償的竇浚雲。

    近乎想死。

    步子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她撐著額頭,指頭不間斷地敲著眉心。

    五秒後,步子終於到達她的副駕駛車窗旁,旁側的陽光被遮擋,她側頭,看到靳譯肯那件熟悉的限量潮牌外衣與腕上的手錶,他的手背虎口處又多了一處坐標式的紋身,抬著那手,食指與中指彈了彈車窗玻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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