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反V
靳譯肯這句話說得昭然若揭,不能再白了。
龍七看著他,耳邊有風聲在響,有雨,頭髮絲在眼角旁飄。
兩人的距離依然很近,鼻尖碰著,呼吸交錯,胸口輕微起伏,與他體膚接觸過無數次,但沒有一次比這次的心跳更快,腰身被他的手臂圈緊的感覺活生生存在著,他這個人也在她面前實實在在地站著,她盯著他的眼睛,當下,說:「還能怎麼辦,那就回酒店啊。」
……
但靳譯肯沒跟她回酒店。
他把她帶到了影城附近的燒烤排檔,這個點,也只有夜市大排檔還風雨無阻地開著火,他餓,沒吃晚飯就飛來了,餓得不行,說她這個人現在滿腦子只有睡覺,思想不正,然後就來這裡點了一堆冒著熱氣兒撒著孜然的海鮮燒烤。
龍七坐在塑料椅子上。
桌上擺著一個插著吸管的椰子,整個人縮在連帽衫里,風吹著她帽子外的頭髮絲,臉上沒什麼情緒,吸著椰汁,他在桌子的對面玩她的手機,手肘駕著椅子扶手抬著腿,又帥又混蛋,隔壁坐著一桌附近大學城「約在網吧徹夜開黑」的學生,撞著酒瓶子說年少輕狂的話,男生堆里也有幾個女孩子,臉上帶著濃卻略微暈開的妝,脆生生地笑著。
經營大排擋的小哥咔地端來一盤子剛烤好的,轉身就去忙別桌的活兒,靳譯肯不忙著吃,問一句: 「你這記錄誰幫你玩的?」
她看過去,他在玩那個DoodleJump的遊戲。
「我自己。」
「不可能。」
「嘿你這話說得真有意思,憑什麼我就玩不出這個記錄。」
「你左右平衡差,盯這玩十分鐘是極限,結果不是你「自殺」就是誰一碰你game over,我超你分分鐘,你超我沒可能。」
她突然想起上回的遊戲記錄是臧習浦留在裡頭的,往後坐了坐,靠上椅背:「我媽的倆兒子,小學生,超你分分鐘。」
他自個兒的手機放在桌沿邊上,屏幕上有兩道明顯的裂痕,她轉移話題問:「怎麼裂了?」
他看一眼。
「和鄔嘉葵吵了一架。」
「她摔的?」
「嗯。」
慢悠悠地答,口氣就跟提醒老闆「加孜然不加辣」一樣,她再問:「我走的那天早上?」
「不然呢?」
喲。
鄔嘉葵對他痴戀歸痴戀,小爆脾氣還是挺烈的,真不是白艾庭那一類逆來順受的,她順便也想起後者這個被遺忘在異國的人,問一句:「白艾庭這次放假回來了嗎?」
「沒有。」
「她還算你在英國的女朋友?」
他玩得挺專注,「duang」的聲效音不停響著,頭也不抬地回:「你這麼形容她,那你算什麼?」
「我不知道啊,你來說說,國內的女朋友?」
靳譯肯笑。
他每次笑都要人命,明明低著腦袋專注著自個兒的事,卻好像留了個神在她身上,就這麼一小點神就讓人特別亢奮了,她用手撐著下巴:「那我就好奇,鄔嘉葵在英國那段時間,白艾庭在幹嘛?」
「她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她在幹嘛我沒了解。」而後,問,「董西最近在幹嗎你了解嗎?」
後頸僵了一下。
面上仍若無其事地坐著,看著他,他則往她這兒撂一眼,挺短促,但也挺意味深長的,視線又回手機屏幕,龍七則說:「我沒去了解,但我想問問你,這個坎兒你過了嗎?」
「沒有。」
他答得沒有猶豫。
她往後坐,靠上椅背,大排檔遮雨棚頂有細密雨聲,風吹頭髮。
「那為什麼願意跟我複合?」
「我還喜歡你,我自作自受。」
這句話回得也沒有猶豫,他一直在玩遊戲,龍七的食指與拇指輕輕磨著,看著他。
三秒後,吸一口氣,轉頭喊:「老闆,來兩聽啤酒!」
隔壁桌的大學生往這兒看,小哥又很快將啤酒哐一記送上桌,她開易拉罐,拉環叮一聲落桌面,一罐推他跟前,一罐往自個兒手邊一擺,說:「靳譯肯,我以前一直覺得你不好,沒什麼道德底線,但原來不是,不好的是我,我向你要求的那些,最後沒做到的都是我,精神出軌那個錯,我認,我請你喝酒,你心裡能不能好過一點?「
他沒應話,也沒抬頭。
而她提起易拉罐就喝,一口一口地灌,沒有停頓,旁邊桌的喧鬧受影響,默契般安靜,一雙兩雙眼睛都往這裡盯。
喝完了。
空罐子咔一聲碰桌,但靳譯肯完全沒動他那灌,所以她接下來就拿他那罐,接著喝,他終於慢悠悠地往她看,等龍七喝完,第二個空罐子往桌上碰,最後一口酒往下咽,往椅背一靠,心口起伏看著他。
……
「這事翻篇了。」
他終於開口。
頓兩秒後,她說:「我再給你坦白件事兒,我遊戲裡那個記錄是臧習浦留的,亞美獎那天我和他同車,他看我玩不過就幫了一把手。」
「哦。」
安靜。
「沒了,我這個人在你面前是全透明的了。「
……
風吹著,靳譯肯說:「那記錄被我覆蓋了。」
……
……
她問:「那吃完回酒店?」
「不。」
在桌下踢了他一腳,他收腿,沒踹著,回得挺直白:「想睡我咯?」
「對,」她回,「我為了你高興自罰兩罐酒,現在滿腦子只想回床上躺著,沒心思在這兒吹冷風吃串,你對我沒半點想法?」
他終於又笑。
「我對你有想法,七,但我重質量,現在凌晨三點三刻,在這吃完起碼四點半,七點的飛機,六點到機場,從這兒回機場的車程二十分鐘,也就是我五點四十就得走,一個多小時我寧願跟你聊聊人生規劃。」
靳譯肯這一套時間算得滴水不漏,龍七在腦子裡迅速過一遍,覺得他在吃上花的時間太多,要回他,突然聽見隔壁桌傳來的手機快門聲。
側頭看。
靳譯肯也在遊戲間隙往聲源處過一眼,隔壁桌的男生們立刻一臉「裝作沒事」的表情轉移視線,其中一個的手機收得特別快,另幾個女生推搡他,龍七的反應很快,撩帽子:「幾個意思啊?」
靳譯肯的注意力回她身上,男生堆中的兩個賠笑著舉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也是粉絲,就拍張照……」
「發不發微博?」
男生愣了愣,另一個趕緊回:「不發不發不發。」
「沒事。」靳譯肯打一圓場,龍七看他,他已經看回遊戲,她又看回那桌子人。
「怎麼就沒事,都不知道你拍得好不好看,開美顏了沒?過來我給你合照。」
男生一愣,女生們輕輕叫一聲,男生又看靳譯肯這兒,龍七說:「來啊。」
靳譯肯抬眼,看她朝向男生們勾起的食指。
隨著她起身,隔壁桌的男女生都來了,一邊走一邊開手機相機,半抬著手臂到她身側,女生們嘀咕著「好白好瘦」,又瞄著桌對面的靳譯肯,男生們喝嗨了,興奮得不行,手臂貼著她的肩膀,她偏又撩頭髮,靳譯肯在座位上看著,她不看他,對著鏡頭笑。
而後聽見手機碰桌面的聲響。
他總算在她拍第三張合照的時候來了,若無其事地穿過合影的人,到她身側時被男生連拍了幾張入鏡頭的照片,底下的手被他握住,他對老闆說:「買單。」
隨後手上有拉力,她受著力往他那兒挪一步,偏偏男生們拍高興了,跟著她挪,快門還在按,她說:「你還沒吃呢。」
「不吃了。」
「能不能一起合影呀?」女生趁機問。
「一起咯。」龍七說。
靳譯肯這會兒沒說一句話,他側對著鏡頭,看她,兩秒對視後抬手臂,向著鏡頭手心朝內手背朝外比了一個標準的「反V」手勢,與此同時看她隔壁的男生,那男生一下子看懂了,瞬間識相,悻悻然地收手機,周圍的聒噪也瞬間消去。
靳譯肯牽著她從人堆里走。
大排檔架在一個十字路口邊上,龍七跟他過了馬路,身後的喧鬧和煙火氣變淡,她回身對那堆學生揮手,而他走在前頭,頭也不回一個,在手機上叫車回酒店。
到馬路斜對面空無一人的公交站後,周身氛圍才徹底靜寂,微黃的路燈打在兩人肩上,她問車什麼時候到,靳譯肯不答她,背影特高冷,她又問一遍,他終於回身。
但換來的不是回答,是他向她走五步,將她硬生生逼到公交站廣告牌邊上,說「我算知道你平時都怎麼招惹人了」,龍七的眼睛亮,始終插著衣兜,始終盯他,但整個眼裡的辛災樂禍還沒出來,他的腦袋就斜下來,抬手扣住她的後頸,嘴唇貼緊,一個還嘴的機會都不給她,她前兩秒被親懵,步子崴了一下,後背磕到廣告牌面,睜著眼承受力道,而後又被他握著手肘往懷裡抱,那會兒才反應過來,回應給得算快,從單方面的被強吻變成毫不矯情的索吻,他又一記輾轉與箍腰,一股非常強烈的占有欲,她的身子被提起來一些,腦後的長髮輕微晃蕩,徹底沒招了,耳根手心都熱,凌晨四點的海島城市街道,細雨在橘黃燈光下斜飄,一個穿著單薄連帽衛衣的她,就這麼被他在空無一人的公交站「秋後算帳」,便宜占盡,抓心撓肺,心跳快得要死。
……
……
如願以償,那個凌晨靳譯肯跟她回了酒店。
但他在那方面的質量上真是異常執著,事先說好了只打算陪她補一個小時的覺,五點一刻就得叫車去機場,為此鬧鐘都定好了。
然而怎麼可能。
他在五點的時候反悔了。
那個時候窗簾半拉,這座城市還沒甦醒,昏暗的房間遊走著兩人的呼吸聲,和他做的時候正是鬧鐘響的時刻,龍七的額頭磨過他的下巴,頭髮纏住指縫,鼻息相互交錯,她說你不是該走了嗎,靳譯肯說不管了。
而後,枕邊還響著鈴的手機被他關機,拇指撫過她沁汗的額頭,看著她的眼睛,一直看,在她越是皺眉時越是用力,她說你別走了,你永遠都別走,他說好。
……
但是這個騙子。
離七點差二十五分鐘的時候還是走了,弄得她既沒過癮又睡不著,整個人特別空虛,於是早起給老坪發昨天那件事的問責信息,老坪估計也一晚沒睡,回得很快,龍七問他下回還這樣不,他答下回不這樣了。
然後問:你倆這次的關係確定了?
她反問:節目錄製今天就結束了吧,提早結束行程回去唄。
老坪:不行,明晚約了臧習浦那兒聚餐,聊電影合作的事兒,不能推。
手指在機身旁輕緩敲了兩下,打字:他知道我這邊的感情狀態嗎?
老坪回:臧習浦知不知道我不確定,但全微博已經知道了。
……
她看著這句話,從床頭櫃拿水喝,一邊下床一邊退微信,進微博,這會兒的網上,她和靳譯肯的名字已經上熱搜前五了,首先是一撥電影院的觀眾在凌晨三點發狀態,接著是燒烤攤的學生凌晨四點po合照,有的是側面偷拍,有的是從背後跟拍,反正都挺模糊,唯一清晰的是配合那幫男生拍的那幾張,他們還專門挑了她和靳譯肯的合影上傳,配文:坐等頭條。
這條狀態被不少營銷大V轉了。
還有一個微博ID看上去是當初電影院內坐她隔壁的女生,發了一張她和靳譯肯坐在影院內的模糊側面照,配文:就坐在我隔壁,我能說龍七超漂亮嗎?我一個女的都被她看酥了!靳譯肯也是太帥了吧,十萬分肯定這兩個人複合了,別問我為什麼,就沒見過有哪對前男女朋友曖昧成這樣的【攤手】。
底下有人問:曖昧成什麼樣?
博主回覆:中途好像是龍七冷了還是怎麼的,靳全程護她膝蓋,你就說曖不曖昧?
對方回覆:看來PO主這趟電影沒看好啊~
博主:全程斜眼睛【攤手】。
……
她將這些照片中,看著還算清晰的幾張保存進相冊。
刷完牙漱口的同時,班衛的一通電話call進來,她接,免提,班衛頭一句就是:「哎喲,兩位吃飽喝足睡醒了?」
她吐漱口水。
「不會吧,」班衛說,「這麼快就懷了?」
她抽毛巾擦嘴,將手機接到耳邊:「被你欠吐的。」
「所以您兩位複合了?「
「大早上的你就想確認一下八卦消息?」
「我這邊可是通宵彩排,凌晨四點就看到的消息,憋到這會兒打給你可算人道主義了,龍七,你要把肯收了,我這兒欠你一個人情啊。」
「你還惦記鄔嘉葵呢。」
「惦記呀!」
她往客廳沙發上坐,班衛這會兒轉話題:「哎,你最近小心點,據我所知有家工作室現在盯你和靳譯肯盯得蠻緊的,我給你打電話主要說這,我真沒那麼八。」
「多緊?」
「不知道,說是拍到什麼了,你倆最近反正沒幹什麼壞事吧,那邊的頭兒正忙著和靳那邊搭上關係,派線人往我這兒放風了。」
「搭什麼關係?」她問,「你這話我沒聽懂。」
「狗仔工作室和藝人公關團隊那方面的事兒,老坪懂,狗仔盯藝人,拍料,與藝人私下交易,藝人花錢買自己的料,狗仔拿錢閉嘴,藝人要不買,狗仔就放料,記得周以聰那事兒嗎,本來能壓住的,就是先前錢沒到位造成的,要是對方黑心想多賺點,就會採取先放料後交易的方法,現在他們就在前期放風聲階段,要是你倆沒反應,他們會接著慢慢放料,直到把你倆逼上門,到時候就是臨到崖邊獅子大開口了。」
「這樣啊,」她聽完,回,「我最近跟他幹的壞事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