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果兒 8
有那麼一瞬間,確實心如擂鼓。
當天晚上八點,話還在耳邊繞,龍信義在打遊戲,嘈雜音一陣陣來,他一邊打,嘴裡一邊嚼著她打包回來的咖喱蟹,她在陽台的藤椅上坐著,戴耳機看書,空時瞅一眼,瞅到咖喱蟹快被龍信義吃空了,才把筆朝茶几上一擲,嚇了他一跳,蟹腳往桌下掉。
「給舅媽留點,不全是給你吃的。」
「我媽晚班回來蟹都冷了,再說她也不喜歡吃重口的東西,別浪費了。」
他撿起來,繼續嚼。
她翻一眼。
龍信義嚼半天,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來一句:「要不你沒事多來我們學校轉轉。我們那兒好吃的多。」
「給你長臉是吧。」
「哎我說,」龍信義把遊戲手柄一放,「你說話能不能別帶刺兒,這不正經跟你聊著。」
「不可能。」
噎得他半天沒憋出話,過好久,轉換路數笑嘻嘻地問:「你最近怎麼很空啊,沒人約啊?是不是跟你那男朋友涼了。」
「我看你也挺空,作業少了吧,那以後別往我這兒抄題了。」
「靠!別啊!」
……
吵吵鬧鬧,那天也就過了,但龍信義的話就是一句鋪墊,她沒去他學校,他就反過來把他學校的人帶來了,跟平時那幫攤沙發打遊戲的宅佬不同,都是些平時沒見跟他一塊兒玩過的,個頭都挺高,樂意帶著龍信義在小區附近的球場打球,回來後一幫人又擠進龍信義家打遊戲,一邊打,眼睛就一邊往走來走去的龍七那頭瞄,她去倒個水有人看,她在藤椅上寫作業有人看,她開冰箱,扎頭髮,拆巧克力豆,都有人看,這樣的日子不下兩天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沒發作,繼續吃吃喝喝該幹嘛幹嘛,只跟舒萌說了一嘴。
舒萌這個大嘴巴,果然不負她望,一天內就把這事兒人傳人,傳到司柏林那邊去了,司柏林當時只笑了笑,說了一句話。
「你哥挺有意思。」
就沒了。
她沒興師問罪他去海南不報備的事兒。
他不說她就不問。
她不說他也不問。
而靳譯肯這個人更有意思。
微信是加上了,但從驗證通過後沒給她發過一個字的消息,熱烈的攤牌過後又像個沒事人,酒照喝,球照打,偏偏司柏林的活動十個有八個與他有關,舒萌的群里每天聊得也是他,所有的信息源都與他有關,知道他又進了幾個球,喝倒了幾個人,被幾個妞要過手機號碼,家裡的阿拉斯加又把司柏林家的布偶貓追得幾天沒回來。
倆混蛋都過得一個賽一個快活瀟灑。
周四晚上,舒萌來了一趟她家,說給她捎樣東西。
龍七也才洗完澡,在陽台晾完衣服,把晾衣架升到最高,回客廳時再把拉門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越過一屋子打遊戲的臭男生,其中坐龍信義邊上磕著瓜子的一人朝她吹了記口哨,她這小脾氣,停了步,別了頭,給了這四天以來第一個投向這群臭男生的懶淡目光,像瞅著一群乳臭未乾的小毛頭,瞅得那吹口哨的男生也後知後覺耳根紅,她才收視線,搖著頭朝玄關走,開門。
「寶寶!」
舒萌上來就嗓音清亮,撲來一個熱情的擁抱,而後越過她,眼睛滴溜溜地打量這座從小到大沒見過的九十平的房,龍七問:「就你一人?」
「就我一人,廖寺彭九點來接我。」
龍七用腳關門,舒萌換鞋,換完就看見客廳一堆男生,而龍信義朝著正宗白富美氣質的舒萌盯直了眼,龍七環著臂在前頭走:「你給我稍什麼東西啊?」
「哦,就……」
「進我房間說。」她打斷,邊走著,邊再次看了男生堆一眼。
……
「又好笑又浮誇,你哥也太能來事兒了。」進了房,門一關,舒萌就馬不停蹄地評價,完事又用小指朝外頭一指,「但是有幾個長得過得去。」
「都很慫,沒什麼意思。」
「怎麼慫?」
「不敢打頭陣講話,只有打頭陣吹口哨的。」
「吹口哨的也太low了。」
「還有個加了我的校園網帳號,讓我猜他是誰。」
舒萌大笑:「好過時的聊天方式,別自個兒還覺得挺有情趣。」
而後又問:「我們家地主爺沒管這事?」
地主爺指的是司柏林。
「他沒放眼裡。」
龍七給開了兩罐碳酸飲料,一罐給舒萌,一罐給自個兒,舒萌在她臥室的沙發邊疊膝坐,把手頭的大紙袋子往跟前一遞:「諾,送你的,我給挑的。」
「什麼?」
「鞋。」
「送我鞋幹嘛?我自己能買。」她接紙袋,往沙發的另一頭屈膝坐。
「這鞋你可買不到,停產了,收藏款,我一看就像你喜歡的,趕緊搶來。」
「搶?」
「靳譯肯輸了廖寺彭一場球,彭子可得意,靳譯肯不想請客,就讓我去他家挑東西,看中什麼拿什麼,周妲她們都有,霧子都有。」
拆著紙袋的手稍稍頓了一下。
「霧子拿了張他小時候和柏林的合照,周妲拿了件他的T恤,我就不一樣了,我知道他那兒什麼最好,這雙鞋是他前天找我們圈一收藏家朋友打了一晚上牌剛弄到手的,這便宜我必須得占。」
把鞋盒從紙袋中抽出,看見上面眼熟的LOGO,心裡就大概有底了,龍七沒露表情,看一眼舒萌:「你這麼喜歡自己留著啊,為什麼給我?」
「不對我的碼數,這鞋37,我36。」
而後靠近龍七一點兒:「這雙男款的靳譯肯自己也有一雙,我要是硬穿,不就情侶款了,你想想廖寺彭那小心眼子。」
「那你怎麼不想想司柏林的小心眼子。」
「關鍵就是司柏林也有一雙啊,你要情侶款也跟司柏林情侶去了。」
龍七笑。
「那人家打了一晚上牌得的,這麼輕易就給你?」
「也是,我想來想去,那白艾庭平時也不往這風格上走,靳譯肯弄這鞋幹嘛,而且看他也沒捨不得,二話不說就給我了,不光我費解,周妲也費解,不過現在周妲一門心思在霧子身上。」
「霧子?」
「霧子拿了靳譯肯小時候的照片啊,周妲覺得有威脅。」
但其實霧子沖的是相片裡的司柏林,龍七知道,沒說,依舊笑笑,半晌說:「提個問題,如果你們追的一個男生半路被別人截胡了,你們會怎麼辦?」
「不怎麼辦,各憑本事願賭服輸咯。」
「那如果你最好的朋友喜歡上你也在喜歡的人,怎麼辦?」
舒萌瞬間提神了一樣,盯龍七:「怎麼寶寶,你對廖寺彭有意思?你可別,我打不過也捨不得打你啊。」
把龍七給笑得,說放心吧跟彭子無關,舒萌才說:「埋著的喜歡和說出來的喜歡是兩種性質,你喜歡的人喜歡誰,也決定了性質,反正我是受不了廖寺彭的心不放在我身上,要那樣,我連選擇都不要他做,要多遠走多遠,畢竟我多得是人追,至於好朋友嘛,說實話我覺得朋友比男人重要,你別看我跟周妲她們天天聊男人,其實這性質就跟聊包聊衣服一樣,就是個消遣,她們幾個看上同一個男人的狀況多了去了,要不怎麼臭味相投成了朋友。」
「但看上和喜歡上是兩回事吧。」
「是兩回事嗎?」
龍七點頭。
「你怎麼突然問這些?」
「聽你講話有意思,出點假設題給你做唄。」
掀開鞋盒,撥開薄紙,看到裡頭那雙意料之中的鞋,龍七這麼說。
「喜歡嗎?」舒萌乾脆也斷了話題,問。
「喜歡。」
而後又圍繞著近來圈內的八卦聊了半天,到點,舒萌收拾收拾準備走,臨走又想起個事兒,換了鞋,把著門,回頭講:「周六你來嗎?」
「周六什麼活動?又打球?」
「不是,還沒人跟你說嗎?靳譯肯家那隻傻狗漢斯生日。」
「……難不成他家狗還辦生日會?」
「周妲養了只雪納瑞,我另外幾個寶寶都養狗,我說必須給漢斯辦個聯誼會,你懂的。」
龍七懂了。
「那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你不怕司柏林被我們截胡啊,周妲的朋友也是虎視眈眈呢。」
「能截走的我也就不留了,你說的嘛,各憑本事。」
「可我希望你來呢。」
「到時再說。」她抬起手腕,揮了揮手指,對著舒萌道別。
……
舒萌走後不久,離舅媽下班到家還有一刻鐘,龍信義終於嬉嬉笑笑地「催」著那幫子男生走,龍七那會兒正在客廳的餐桌邊吃西瓜,切成薄片的西瓜躺在白瓷盤裡,她捏著一片,曲著膝,吹著風扇,洗完未乾的頭髮垂在椅背後頭,發梢滴水,隨著風向徐徐地晃動,手腕擱在膝蓋上,刷手機,邊刷邊吃西瓜,輕輕地咬,慢慢地嚼,人陸陸續續經過她的桌子,換鞋出門的時候,她一眼都沒搭,直到周身的光被擋,影響到她看手機,才抬頭,一男生站在她跟前,面色不太自然,挺侷促的。
他說:「那個,剛才不好意思啊,我朋友不太懂事。」
指吹口哨那個。
然後說:「我聽你哥說你學習很好,能加你個微信號嗎,平時有什麼題可以交流交流。」
喉口咽了咽,紅到了耳根。
她看著。
看三秒,笑。
堵在玄関口拖拖拉拉不肯走的男生們望過來一眼,她繼續看自個兒的手機:「別了吧,我根本不愛學習,你要直說交個朋友,我還給你加點實誠分,你說交流學習,算了。」
「噢那,」男生很快改口,「那交個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
一堆男生鬨笑。
她也笑:「你能讓你朋友先走嗎?」
這男生似乎覺得有戲,回頭大力地揮手,這幫駐在門口的男生才推搡擠弄著出門,還傳來「喔」的高叫聲,門一關上,客廳賊安靜,男生滿臉喜,準備掏手機,龍七說:「別往我這兒花時間了。」
男生一怔。
「我一不愛聊天,二有男朋友,三不喜歡被一堆人盯著要帳號,不給你會讓你丟面子,給你就委屈我,而四,」她看男生,「我從來都只跟最厲害的人交往。」
回絕得乾乾淨淨。
男生走後,她終於得空繼續看手機,舒萌送過來的鞋在桌上擺著,耳機里放著Stwo
的《Haunted》,音律中的鼓點每在腦中震一次,心就小跳一下,意識到的時候,面不改色摘了耳機,手機上繼續編輯消息,給霧子發。
——周六舒萌那邊的活動你去不去?
咬一小口西瓜,盯著屏幕,慢慢嚼。
叮一聲,霧子來了回復。
——聽說了,沒確定。
她的拇指動著,再打字。
——我會去,而且我有個想法,需要你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