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差距
手術的日子定在周六。
龍七進去前曾向他囑咐一段話,她說:「靳譯肯我知道你聰明,你腦子最靈活,把你放哪兒你都能活成上等人,所以萬一出事你得罩得住,絕不能讓我家裡人知道一丁半點兒,我不是怕羞,我說真的,我媽要是知道的話絕對會找你們家的麻煩,依她的性格絕對這麼做。」
他當時始終沉默,氣壓十分低,接過手機,放在手心裡轉動,良久才說:「我罩得住。」
有這句話就行了,靳譯肯的道德感雖時常下線,但關鍵時刻是很能抗事的,他說罩得住就是真的罩得住,之前她惹出任何棘手情況時,他眉頭皺都不皺一下就幫著解決,她早看出他是個有本事的人,只不過那些本事還沒用在正途上。
而感情這回事兒,靳譯肯對她或許是動了點真格的,但僅憑這些要使兩個人在一起的話還不夠,阻礙太多了,家境太懸殊了,兩人的成績還一個在頭一個在尾呢,以他的前途和段位,未來完全有大把更好更漂亮的姑娘前赴後繼著想拿下他,她真沒必要在這時替那些姑娘打垮白艾庭,何況他家老爺子也是位人物,萬一家風不正,他讓龍七在這市里混不下去也有可能。
她都懂。
手術時長記不清有多久,一刻鐘?半小時?反正不超過四十分鐘,龍七從手術室出來後一句話都沒說,是真沒有力氣,全身都是軟的,靳譯肯的眼睛也是紅的。他提早一天在醫院附近的酒店開了間房,手術結束後就帶她去那裡,龍七先開始還能走幾步,到酒店後就完全不行了,皮膚濕冷,唇色蒼白,人隨時都能癱下來,他在電梯內扶著她,出電梯後背著她,她輕輕在他耳邊說好痛啊。
好痛啊,靳譯肯。
然後掉了滴眼淚在他的衣領上。
她什麼時候哭過?從來沒,從來沒哭過,她打著麻藥感覺不到明顯的疼,但是知道自己身體不行了,被抽空了一次,那個過程已沒什麼清晰的回憶,模糊一片,但她知是她活該,知自己遲早會為這孩子付出代價,知自己不是重生,是徹底壞掉了。
那個晚上,靳譯肯沒有一刻深眠過,他把她抱著,把她的手握著,生怕她隨時就沒了,因為她那時候的臉色實在太恐怖,太蒼白。
她渾渾沌沌地睡過一覺,但還是虛,身上出的冷汗濕了被褥和枕頭,那一覺醒來後,她也做完了決定。
她說:「等我好了以後……我倆就徹底斷了吧。」
靳譯肯不說話,嘴唇貼著她的額頭吻了吻。
她說:「我這個人本來就是破掉的,但是碰到你之後就破得更徹底了,不能這樣,我過不下去了。」
他把她抱往懷裡的更深處,對這一提議沒有任何反應,或許是早有預料,早在她堅決不要孩子的時候就有預料,多日以來的醞釀才換來此刻的平靜接受,他就問了一句:「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我說不來謊,也不想對你說謊,你知道我心裡怎麼想的。」
靳譯肯只沉默了兩秒,說:「你知不知道你跟董西的差距?」
「知道,但我會跟上。」
「你跟不上,你連我都跟不上。」
龍七咳嗽了一聲,他接著說:「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七,你跟我的差距多大,與董西的差距就有多大,我會向著你走,但董西不會。」
龍七一直咳嗽,一直咳嗽,咳得肚子都疼了,然後啞著聲音說:「不是這樣來的,靳譯肯。」
……
「如果在一起需要一百步的距離,你只能向我走九十九步,最後一步你永遠不會走,我也不會走,但董西的一百步,我全部會走完。」
好了,這句話表明了最清晰不過的態度。
那之後的第二天早上,靳譯肯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請的一位鐘點工,他不來了。
斷關係這事兒是她提的,提得如此頻繁,他也算做到了仁至義盡,他這人她知道,一次兩次三次的時候他能哄著慣著,但到第四次信用值耗光了,他就開始跟你真的算帳了,龍七這筆是感情帳,還是一筆讓他搭上了親骨肉的感情帳,他的公子脾氣沒發作算好的,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她得冷暖自知。
因為還真沒有時刻看著她顧著她的人了。
手術前就預先向學校請了一星期的病假,她在賓館躺了兩天後就回到自己租的小公寓,繼續睡覺,死了一樣地睡。
鐘點工阿姨知道她做了什麼手術,挺貼心地替她熬了補湯,說過一句話,說挺可惜的,她這麼漂亮,小孩肯定也很漂亮。
龍七一邊喝湯一邊回她:「阿姨,我今年十八,讀高三呢。」
鐘點工錯愕了一下,沒說其他話。
龍七缺課的這一個星期,要說學校沒有風言風語是不可能的,消息多著呢,也有腦洞大的猜到這事兒上來,但就是猜不准對象,打死她們都想不到會是靳譯肯的。
有人在校論壇上發了個先知貼,釘死一句話:龍七再這麼過下去五年內肯定出事,賭五毛。
語帶嘲諷的跟帖也不少,有說她會被包養的,有說她會沾毒的,還有說她會搭上個官二代富二代坐吃山空的,或者繼續吃青春飯吃到再也不青春後嫁個又老又粗俗的煤老闆過一輩子的。
但沒有一個人猜中。
沒有一個人猜中之後她的名字會被多少人尖叫出口,她的身價會多令人乍舌,她的一姿一態一言一行會成為多少人效仿的對象,並且成為一個他們終其一生也攀不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