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壞人
那一次靳譯肯著實沒給她留面子,更可以說是替白艾庭狠狠打了她的臉,她也覺得往後幾天肯定是不安生了,相當於送了個把柄給他,另一方面又給自己預訂了個墳墓——萬一他是站在白艾庭那邊兒上的,那麼她就真的落實了風評差的傳言,等死。
腦熱,她覺得當時腦熱毀人,也匪夷所思自己的行為,幹嘛在一個熟悉不到兩小時的男生面前脫衣服啊,幹嘛啊,神經病啊。
但是緊接著的幾天沒任何異樣,靳譯肯沒告訴白艾庭,他連看龍七的眼神都沒變,並不是說不在意她是怎樣的人,而像是早就知道她是怎樣的人,偶爾也會在她長久把視線放在自己身上時,輕輕側頭,和她在人群中對視那麼一兩秒。
那一兩秒他總是同時做著其他事情,有時候剛從褲兜中掏出手機,有時候剛接過隊友投來的籃球,有時候是把一張標高分的考試卷揉成一團,無聲無息地丟進垃圾桶內。
龍信義首先發現了這一略帶姦情的互動,他在上體育課時找到龍七那邊,陰陽怪氣地說:「哦靠,你不得了,你不得了。」
「滾開。」
「你跟1班那靳譯肯有事沒事兒?」
「滾開。」
白艾庭是龍信義的女神,所以他巴不得龍七跟靳譯肯之間有事兒,他套不著話,就照例從口袋裡拿出一撂明信片和一支記號筆來:「妹來,幫哥簽幾個字兒。」
龍七看也不看,直接從龍信義手裡接過明信片,扔一旁垃圾桶內,龍信義當場就炸毛:「耍什麼大牌!簽個字怎麼了!幫你哥簽個字怎麼了!」
「就不想讓你賺到錢。」
「我靠!」他嚷得很大聲,「賣你的明信片是看得起你!再說賣完的錢四六分你虧什麼了!」
龍七頭也不回地往體育器材儲藏室走,龍信義死里吧唧地跟在她屁股後頭,邊走邊嚷,龍七進入儲藏室後他還跟著把門關上,她自顧自地挑器材,他在後面手舞足蹈地指責她,終於,龍七挑了根球棒架肩上,轉過身回龍信義:「二八分。」
他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三七分,你七我三,再補我來回快遞費。」
「一九分,你一我九,快遞費算裡面,只准賣雜誌硬照不准賣生活照。」
「我靠,你搶錢?」
「生意做不做了?」
「二八分,你八我二,只賣雜誌硬照不賣你生活照,快遞費算裡面,但你得多寫二十個字再加個唇印。」
「好啊你給我錢買口紅,牌子不大我不塗,顏色不正我不印。」
「我靠!」龍信義只知道說這句口頭禪,粗魯地捏住她的雙頰,正在此時,儲藏室的門突然打開,白艾庭抱著一盒鎂粉正欲進門,看到這一幕,愣了一下。
龍信義看到女神那個叫慌啊小鹿亂撞啊,立馬放開龍七,自個兒的臉在一秒內紅成獅子頭,龍七冷不丁說:「一九。」
「一九一九,就一九。」龍信義輕聲回。
隨後她就走人,在與白艾庭擦肩而過的時候,白艾庭往門邊靠了靠,挺直著背,但是一眼都不和她正面接觸。
當天下午有流言出來了,諸如「龍七蠻狠的,跟她表哥都能搞上」、「兩個人在儲藏室里待了半節課」、「還討價還價呢,一次一千九什麼的」、「還要她表哥給她買口紅」、「噁心」…… 龍七再清楚不過是白艾庭的老毛病又犯了,她無法忍,完全無法忍了,幾乎是摔著教室門衝進走廊,到達1班的教室後二話不說地用手中黑板擦擊中窗戶,爆著脾氣喊:「白艾庭滾出來!」
窗口幾個女生叫著喊著往教室中央退,而正在發作業的白艾庭更加往後縮了一步,龍七剛進前門就被聞聲趕來的卓清拉住,她遠遠指著白艾庭喊:「真要你奶奶剪爛你的嘴是不是!
龍信義也從自個兒的班級趕過來了,他哪受得了女神受驚,當即就像抱柴火一樣地抱住龍七的腰:「走了走了你瘋了!」
靳譯肯當時不在,正好被叫去辦公室了,所以白艾庭要多無依無靠就有多無依無靠,表情簡直快聖母至死,她的周身被一群女生圍著,幾個反應快的女生緩過來後紛紛怒瞪龍七,班級外擠滿一群看戲的人,卓清和龍信義合力攔著她,她的火怎麼都發不盡興,嘴巴還被龍信義捂住,看熱鬧的不怕事大,窗戶外由此響起一陣陣曖昧的起鬨聲,場面混亂至極。
後來,後來龍七被高二的年級主任當場「擒」住,嚴令班主任帶走好好教育,班主任簡直快氣瘋,在辦公室內連拍三次桌面。
「龍七啊,你到底想怎麼樣啊,你告訴我啊,龍七啊!」
每一句話後都跟一個聲嘶力竭的「啊」,聽得她自覺活著無趣,隔壁桌正跟靳譯肯聊事兒的1班班主任忍不住站起身,帶著她的學生去了辦公室隔壁的小會談室,龍七看到她手裡拿著靳譯肯的聯考成績單。
半個小時劈頭蓋臉的教育,又一個小時的面壁思過,雨都下起來了,天也黑了,班主任才放她走。
那時候早已放學,教學樓所剩學生稀少,她在空無一人的教室內收拾包,揉了揉臉上被龍信義捏出的青印子,捂了捂腰腹處還殘留的酸痛感,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經過走廊時才留意到新放出來的聯考成績高分榜,她一個人停在榜單前,從第十名慢慢往上看,看到總分第四名的白艾庭,總分第三名的董西,再往上看,看到了總分第二名的靳譯肯和第一名的卓清,白艾庭和董西之間差六分,董西的第三和靳譯肯的第二之間差十分,而靳譯肯的第二和卓清的第一之間僅差一分。
雨光交錯,她腦子裡掠過那張被靳譯肯揉成團的考試卷,還有他將卷子丟進垃圾桶時冷漠的側影,同時又掠過白艾庭白天時的嘴臉以及學校里的各式流言。
心口開始細微地起伏,她撕下第四名白艾庭的那一頁紙,揉成團塞進衣袋內。
而後呢,而後她回到了小區樓下的便利超市門口,龍信義又給舅媽告了狀,弄得她進不去家門,只能撫著雙臂靠在超市的感應門旁。
女店員故意往外潑出一盆水,她沒有再次吵架的心,她就八風不動地站在那兒,用手指接著屋檐下的雨簾發呆,其他什麼聲響都當聽不見。
後來,一聲車鳴,車輪底下濺起的水珠子落在離龍七一米前的人行道上,她往前看,靳譯肯正在徐徐降下的車窗內看著她。
傾盆大雨,灰暗天穹,失意之人,勝負之欲。
如果前幾天的眉眼傳情是前戲,這一刻的雨中對視就直接讓兩人在精神上達成了一種統一,你是白艾庭的,而我是卓清的,卓清要不到的我給你,白艾庭望穿秋水的也要被我先拿走。
仍是那個壞了水管的房間,仍是潮濕的空氣和連綿不斷的雨聲,床單皺起褶痕,額頭細細冷汗,她在靳譯肯緩慢的使力下發出沒有克制住的悶吭,嘴唇有些白,眉頭輕微皺,但是心口咬著白艾庭三個字,一直咬著,到最痛的一刻也沒有鬆口和後悔,後來疾風細雨催人醉,兩人那一晚上的接吻生澀又纏烈,如同熱戀中的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