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芍姿
龍梓儀的氣勢很足。
拉著她進后座,大聲喊司機開車,車門也關得很響,靳譯肯還在路燈下,龍七透過窗戶看,但車頭調轉,很快就丟了視野,轉頭髮脾氣:「你幹嘛!他還在那兒!」
「他媽走的時候有沒有念你在那兒?可真好意思你!給他家什麼臉啊!」
「你別老遷怒到他身上行吧?」
「噢,我女兒現在為救她家兒子,弄出人命的官司說不打就不打!我一點兒氣都不能有是吧?龍七你就讓你老娘這麼憋著是吧?我壓箱底的存摺都拿出來準備請律師團了現在就白白吃一虧!要麼你什麼都別讓我管!」
「那你別管。」
「行我不管!」
說完就扯胳膊,龍梓儀也猛地放開,車已經開出百米遠,後視鏡中的派出所變成一個小點兒,兩人在后座空開一人的位置,胸口都起伏,龍梓儀還把隨身帶的毛毯扔她膝上,她又扔回空位上,黃色的路燈光一陣一陣地掠過車廂,前座的盧子牧回頭:「好了,都消消氣,跟小孩似的。」
「誰跟小孩似的?現在這車上誰腦子伶不清!」
「你。」龍七回。
「你!」
龍梓儀更大聲。
「七七你別回她話,」盧子牧努一嘴,「現在開始誰先說話誰小孩兒。」
龍梓儀猛地往前座踹一腳,座位動彈,盧子牧頭也不回,駕駛座司機回頭:「哎,可別對我車動腳啊!」
……
這一路車程就這麼吵著鬧著過了。
回去後,還跟靳譯肯發了幾條信息,他真被他媽媽拉著去醫院了,視訊連不了,只能打字交流,他讓她早點睡。
還讓她不要銷虞朋的案子。
「這個明天再談。」她回復過去,「下巴怎麼樣?創傷大嗎?」
但是這個問題,直到第二天,靳譯肯也沒回復她。
沒來電話,也沒來信息,像沉入大海,沒有聲息。
下午六點,醫院玻璃窗外一片橘色黃昏,她靠著沙發坐,手機放在扶手上,撐著額,看著屏幕,指腹在手機邊緣一下一下地敲擊,龍梓儀提著晚飯進來的時候,她不著痕跡地把手機放回病服衣兜。
龍梓儀把保溫瓶打開,盛湯放桌上,瞅她一眼:「喲,還等呢,再晚是準備來吃宵夜啊?」
她沒搭理。
「我二十多歲的時候要像你這麼天真單純,說不定還給你多添幾個兄弟姐妹。」
……
「人家是家底硬,仇人說打就打,你擱這兒瞎操心,你說那種家庭能看著自己孩子被告嗎,噢,爸媽還沒發話呢,你自個兒就義勇犧牲,真以為人家念你好,我告訴你,你就算死咬不放,靳譯肯也不會有半點事,那裡頭門道深著呢。」
龍梓儀碎碎念。
「也別對他抱太大指望,他那底子那條件,真要吊在你一棵樹上,你頂多占了個高中就認識的便宜,知道吧?情竇初開,初戀濾鏡,才覺得你最好,要再晚個五六年認識,嘖,」搖頭,「倒貼人都看不上你,所以腦袋拎拎清楚,他現在肯為了真愛跟家裡吵,過個兩三年擦亮眼睛知道自己要什麼了,噢,把你青春耗光,轉頭再找個門當戶對的結婚,你說你到時候剩什麼?要我才不會傻到連扎紮實實占理的公道都不討。」
「你這話我高中就跟他說過了。」
龍梓儀往她這兒抬一眼。
「你生一對雙胞胎不夠?」她接著反懟龍梓儀前一句話,「撫養權官司打贏了?」
龍梓儀拿在手上的湯勺懸半空中不動,兩秒後,手叉腰,回一句:「老娘有你就夠受了。」
那就是輸了。
沒再說話。
龍梓儀把湯勺一扔:「趁熱喝趕緊的,人還等著飯後見你。」
「誰?」
吳爾。
吳爾帶著《小鎮》的簽約合同來,專門等到她飯後才進病房,仍坐沙發上,合同放茶几上,黑紙白字被黃昏灑得一片金色。
「徐一苼單獨找我試鏡過,說實在話,表現挺好的,你身體狀況不太好,工作全面暫停,徐一苼又說她願意無償出演,我本來還真猶豫了,」吳爾的食指撓著前額,「但是方璇給我看了你在海邊念台詞的一段視頻,我覺得……我還是願意等等你。」
她聽著,撥弄著筆,吳爾接著說:「按照流程我應該先找老坪對合同,但老坪說你有解約退圈的心思,所以,我來問問你的想法。」
「是有那個想法,」回,「我想好好學表演,把那些掛了的課補回來。」
「去年你確實一直在拍戲,唔,如果我只在你雙休日和寒暑假開工,不影響你正常上課時間呢?」
盤起單膝,身體的一側受黃昏光照:「但這樣耗費你不少時間和人力吧,我是喜歡這本子,但如果讓整個團隊都圍著我轉,代價有點大。」
「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吧,龍七,其他的你別考慮,本來我拍這就沒考慮收益,只想拍好,所以我得選我真正要的人。」
靜了一會兒。
「我再考慮考慮吧。」
「……行,我等你。」吳爾應。
前幾個月一直想方設法要的東西,就這麼在送到眼前的時候壓了下去,吳爾走後,晚上八點,她在床邊坐著,撥靳譯肯的電話,病房外的護士來來去去,輸著液的手在床單上打著圈,兩三秒寂靜後,那端傳來已關機的語音提示,病房口,龍梓儀正好進門,她馬上掛電話。
「要不要我跟護士長支會一聲啊?八點過後可不讓探視了。」往轉彎的牆口一靠,龍梓儀削著個蘋果,說。
……
「你如果做不到在我成長的時候陪著看著,起碼別在我傷口上撒鹽看我笑話。」
沒看龍梓儀,掀被子睡上床,主動關病房的燈:「別陪夜了今晚,怕被你煩死,幸好我成年了,撫養權不歸你。」
背光中,龍梓儀仍悠哉地站著,「咔嚓」一聲咬蘋果,準備走,她終於再喊一聲:「媽。」
「幹嘛?」
她在暗暗的病房裡,龍梓儀依著走廊的光,回頭應她,一副等著接她下一句嘲諷的樣子,她靠著床頭坐,淺慢呼吸:「他今天不來見我,頂多是被家裡攔著,而他家裡這麼做,不是你說的那個原因,不關門當戶對的事。」
「哦,那嫌你不夠漂亮?」
再一次平緩呼吸。
「虞朋是HIV攜帶者。」
清脆的蘋果咀嚼聲停止。
「我跟他有過不確定的血液接觸,靳譯肯瘋了一樣打虞朋,也是因為這個。」
走廊外,護士推車經過。
龍梓儀仍在原地站著,影子在地上拉出長長一條,龍七靠在床頭,看著她:「誰家會允許自己的孩子跟一個可能感染愛滋的人交往呢,換你你會嗎?」
……
……
隔天早。
窗簾拉開時,一道光,然後幾乎是被龍梓儀拍醒的,她翻身到另一邊,又被龍梓儀猛地扯回來,把她眼皮撐開,這下倏地從枕邊撐起身,捂眼睛:「幹什麼!」
「來,女兒,我給你查過,你聽著,」一筆記本直接撂枕邊,龍梓儀的頭髮半扎半放,皮筋都快掉了,蹲在床邊指著屏幕說,「那兔崽子是HIV攜帶者是吧,攜帶者和愛滋是不同的,攜帶者體內有病毒,但沒爆發,一般都有個潛伏期,這潛伏期可長可短,有的人活到正常壽命都沒爆發過,這日子過得跟普通人一樣,然後啊,你看,」滑鼠切到另一個科普頁面,「愛滋的傳播途徑三種,母嬰,血液,性接觸,好,我們是血液接觸,但是你自己也不確定你有沒有和那兔崽子有血液接觸對不對,當時你咬他虎口,他打你,弄得你口腔出血是吧,你看,」龍梓儀伸手背,「人的皮下組織脂肪層是有彈性的,不可能你一口咬下去瞬間就出血,諾,昨天我試過,先開始是發青,然後這血才慢慢滲出來,所以他的血不一定進你嘴巴,就算進了嘴……」
「你昨天一晚沒睡?」龍七打斷,握龍梓儀的手腕,」你咬自個兒了?」
但是龍梓儀的手背一片光滑。
「我咬自個兒幹嘛,我拿子牧手做的實驗。」
嘆一口無聲的氣,龍梓儀精神很足,繼續給她科普,她問現在幾點,龍梓儀完全不搭理,於是從枕下拿手機看,屏幕亮,看到時間的同時,一條今早七點發在她手機上的信息也映入眼帘,眼瞳細微動,看完後,看向龍梓儀:「……媽。」
「?」
「子牧說她頭暈。」
「頭暈?她不在酒店睡覺嗎。」
「可能昨天被你咬的,要不你去看看她?」
龍梓儀開始滿嘴嫌棄盧子牧,收拾包收拾筆記本就往病房外去,等人一走,龍七就下床,從柜子里拿衣服。
……
連芍姿說的「改天細聊聊」,果然不是隨口說說的。
約在醫院附近的中式茶館,三樓靠窗的獨立間,四周用屏風擋著,服務員引著她過去時,連芍姿已經在了,利落地挽著發,全白色的西服套裝,桌上放著辦公用的筆記本,隔壁椅放著她的鉑金包,她正看著屏幕,一手扶著額頭,一手搭著黃梨木椅的把手,像在細究某個項目合同,戴著翡翠戒指的食指在把手上一下一下輕微點動,剛柔並濟。
桌上的茶泛著香氣,騰騰而上。
……這就是白艾庭一直在打交道的「伯母」,這就是靳譯肯的媽媽。
從收到會面簡訊,而不是由靳譯肯親口通知她的時候,心裡就知道他媽媽想跟她談什麼,也沒指望能在這兒看見靳譯肯,屏風後頭一桌坐著兩名背對這兒的一男一女,白領裝,看上去像等候的秘書。連芍姿抬眼見著她,眼下正看著的筆記本就合上了,嘴角有笑,笑起來像鍾楚紅和黎姿的結合體,特別大氣,龍七打聲招呼的同時,她手下的筆記本摩擦桌面,被移到左手邊。
「坐吧,龍七。」
坐下後,服務員斟茶。
一片茶香水汽中,連芍姿看著她的臉,看了兩三秒,直到龍七看她,她才淺慢撫著耳後:「你留在我兒子房間的東西不少,幫傭每周都能收拾出一兩件,你用的香水我挺喜歡的,你有段時間把頭髮染成了青色吧?衛生間的盥洗台邊落了幾根。」
「……對不起,阿姨。」
「說這沒別的意思,況且你送的護膚品和包我也挺喜歡的。」連芍姿說著,手搭上隔壁椅黑白色的Hermes Birkin,龍七看過去,一下子沒理解,但也沒回話,這麼一兩秒過後,連芍姿笑了笑,「所以果然你也不知道。」
「什麼?」
連芍姿朝椅背輕輕靠了靠。
「龍七你可能對我不太熟,但我對你很熟,我兒子每次見我,手邊總有一件以你的名義送我的禮物,包,保養品,首飾,你送我的Birkin系列已經有三個了,硬生生把對你沒什麼接觸興趣的我賄賂得服服帖帖,艾庭在英國言語中傷你時,我還有點心疼你,把艾庭接去了法國。」
……
靳譯肯這個少奸巨滑。
自己腦子轉得溜行動得神不知鬼不覺就算了,居然完全不找她事先對詞,善意謊言當場敗露,她的手指在膝上點了幾下,看到筆記本旁邊擺的一盒女士煙:「煙倒是我送的,我聽他說阿姨也抽……」
但是沒說完,自己都覺得埋汰,連芍姿自然地切話題:「你是混血?」
「我爸是德國人,但我沒見過他。」
手指在桌面又敲了一下:「我看了你母親的名片,中外合資企業的高管,單親帶你還能把事業發展成這樣,很了不起,她為給你優良的教育環境一定付出了很多,你家裡還有兄弟姐妹嗎?」
「有一對雙胞胎弟弟,念小學。」
「我也有個小兒子,在念初中,你應該見過他。」
「嗯,見過。」
「我還有個女兒,少暠的滿月禮物,聽說是你給挑的。」
連芍姿這句裡頭的「女兒」,說的應該就是焉文菁的女兒,龍七點頭,沒應她的話題,而在連芍姿準備問下一個問題時,她直接坦白一聲:「阿姨。」
「……?」
「我媽媽雖然厲害,但從小到大我都是由在塑料廠做三班制工人的舅媽一手帶大的,沒什麼良好的教育環境,沒學過樂器,沒發展過什麼特長,我的知識水平比您念初中的小兒子還差,虧了靳譯肯天天給我補課,加上藝術生特長才讓我撈著一個本科,我這高中要是沒碰上您兒子,學歷可能也就封頂了,我跟您原本的兒媳婦特別熟,特別特別熟,您從她那兒能了解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我,我這人我也認,跟優良完全不搭邊,跟靳譯肯也根本不能相提並論,現在還搭上虞朋那事兒,您想說什麼我都知道,您說就成了。」
一長段話,一口氣說完。
連芍姿聽完,戴著翡翠戒的食指仍在桌面上緩緩點動。
「還有就是,」龍七補,「虞朋的案子我打算銷了,不追究了,靳譯肯把人打成重傷,真要判起來也不輕,即使您和伯父能想辦法讓他全身而退,那他肯定也有一陣子出不了國,這樣他國外的學業就廢了,什麼都白費了,我都清楚,所以您這邊希望我做什麼我都配合,我唯一想知道的就是,我還能不能見他?」
……
「虞家想銷案子,又想撤賠償,這麼撿便宜的事情就算你想大事化小,我都覺得你受委屈,那孩子的傷情報告已經出來了,重傷加攜帶HIV,看來即使想告他,他家也能想辦法讓他在醫院躺過後半生,起訴確實已經沒有意義,所以,我打算在賠償這一塊盡力補償你,你不用操心,全部由我出面,五千萬,一分都不會讓虞家欠你。」連芍姿說到這兒,頓一頓,接著,「謝謝你肯為我兒子主動讓步,也謝謝你主動告知自己可能受感染,非常難得。」
「那我,」她回,「到底還能不能見他?」
「不能,他已經在英國了。」
回得乾脆利落,直接整得龍七怔了一下:「什麼?」
鉑金包內,手機響。
連芍姿伸手拿,看著腕錶時間,短促笑一笑:「正好,總算醒了,接下來的話,我要你們兩個同時聽。」
鈴聲是iphone自帶的視訊請求,連芍姿接通,放到一側的玻璃壁上,畫面很快跳了出來,英國這會兒凌晨三點,臥室的燈昏黃,照著靳譯肯此刻剛睡醒的臉,他正坐沙發上,一邊揉臉一邊嘆氣,帶著股少年慍氣,前三四秒甚至都不看鏡頭,就問一句:「你怎麼讓我睡成豬然後把我運到英國的媽?」
「就是給你打了一針鎮靜劑。」
他點頭,仍帶著情緒看著側方。
隨後突然伸手,屏幕一陣抖,視訊畫面切到房間另一角,那兒有倆壯實大叔正挨著茶几喝啤酒磕花生,靳譯肯:「那往我房間安倆男人什麼意思?」
「為了讓你聽完我接下來要跟你和龍七說的話。」
手機的畫面很快切回來:「你找她了?」
等到視線看向屏幕,也終於看到在一側坐著的她,那個時候他的眼神看著像差點脫口而出什麼了,但半秒內壓住,額頭一傾,一股徹徹底底對他媽的「嘆服」,點著頭往後靠,:「媽你想幹嘛?」
「我就問你幾個問題,」連芍姿吹了吹茶麵,「你們兩個在一起多久了?」
龍七掰著手指頭算年日的時候,靳譯肯秒答:「三年。」
「在她之前你有沒有喜歡過別的女孩?」
「沒有。」
「在她之後呢?」
「沒有。」
「未來五六年?」
「不可能。」
「等到你三四十歲?」
「也不可能。」
「要是龍七跟別人結婚了呢?」連芍姿放茶杯。
「那她會離婚,她的再婚對象會是我,我的戶口本上要沒她的名字,結一次我弄黃一次。」靳譯肯的表情不變,像快問快答一樣,毫無道德感,搞得她聽著有點生氣又覺得有點刺激,連芍姿邊聽,邊抬起中指撫著茶杯杯沿。
然後,收手指。
「那我就讓你們結婚。」
「?」
她這下又怔。
而靳譯肯這會兒淡定著,八風不動在沙發上坐著,像摸透他媽媽的套路,眼神銳利,安安靜靜等下一句話,連芍姿果然說:「但是你們半年不能見面,你在英國安安份份念書,六個月內不准回國半步,龍七也是,在我沒拿到你的HIV檢測結果之前,不准見他。」
「為什么半年?」
「HIV能被檢測出來的窗口期是六周,也有個別達到六個月,你們可以保持聯繫,只要本人不相見,而這期間龍七的檢查結果只要呈陰性,我就立刻同意你們在一起,從此再也不干涉,而如果呈陽性,也就是中了,」話說到此,龍七看連芍姿,連芍姿也看她,「我想就算我不說什麼,龍七也不會讓你有任何想法。」
靳譯肯正要開口,連芍姿這個時候食指骨節一扣桌面,語調放厲:「我放心龍七,但是靳譯肯我不放心你,你這期間要是敢像以前瞞著我回國半步!我就把龍七安排到一個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半年的約也作廢!」
下最後通牒了。
龍七往椅背上靠。
「你同意嗎?」連芍姿抬眼問她。
「媽,我們先單獨聊聊。」靳譯肯的語氣壓著,插話。
「我今天就是來敲定這件事的,晚會兒我還得忙你爸的一堆糟爛事。」
連芍姿嘴上回靳譯肯,眼睛仍灼灼看著龍七。
「我保證我們兩個之間不發生親密行為,但是我得陪在她身邊,媽,我這段時間必須陪著她。」他的手指抵著桌面,不聽勸,繼續說。
龍七呼吸著,心口起伏。
連芍姿這會兒突然把手機往下一蓋。
收音口也遮住,靳譯肯的視野和聲源都被擋住,她緊接著鬆開腦後挽著的發,髮夾往桌上一擲,長發披散,這瞬間消了利氣,看上去像一個獨立堅強許久終於顯出無盡疲憊的女人,嘆出沉沉一口氣:「我現在真的很累,家裡老的小的一個都不讓我省心,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對不對?你跟我兒子見面,能保證杜絕任何傳染風險?換位思考你放心嗎?龍七?靳譯肯是我親兒子,我養了他二十年都管束不住他的思想和行為,但我至少想保證他的健康。」
……
「就半年,好不好?」
……
像坦白,像懇求。
呼吸在顫,沒說話,沒點頭,但連芍姿好像已經從她眼睛裡看出什麼,重新將手機立起來,靳譯肯馬上來一句:「你們剛才聊什麼?」
「如果龍七答應,是不是你就聽話?」
他仍問:「你剛跟她說了什麼,媽?」
連芍姿注視她,殷殷切切。
「阿姨的提議可行,」她終於回,「我……」
嗶——
「答應」兩字還沒說出口,衣袋內的手機突然響。
屏幕上明晃晃亮著「龍梓儀」的來電,還沒決定要接還是要掛,一個腳步聲由遠及近地來。
噔噔噔噔,特別迅速,像準備來打仗一樣,打斷龍七的話,也打斷連芍姿灼熱而專注的眼神輸出,隨著聲源回頭的那一秒,攥著手機和包的龍梓儀「唰」地一下就殺了進來,那瞬間心內一記「靠」,呆在原座,兩名女服務員攔都攔不住她,龍梓儀一來就反客為主地將包往桌面一擺,將椅子一抽,入座。
「可行什麼?」又接著手肘往扶手一擱,女士二郎腿一蹺,正面剛,「什麼東西可行?交易什麼呢,不知道龍家誰做主?」
完了。
氣勢特別強,連芍姿邊打量,手肘也往扶手上擱,慢條斯理巍然不動的架勢,屏風後的兩名助理站了起來,靳譯肯這時候反應最快,隔著九千多公里,對著屏幕就喊一聲姨,親得跟親兒子似的,連芍姿正要開口,龍梓儀緊接著加把火,把手機往桌面一擲,砰一聲響!連著龍七的肩膀都抖一下。
「我女兒這張臉,這身段,小小年紀這賺錢能力,也就你兒子高中認識我女兒,情竇初開!初戀濾鏡才覺得你兒子好!要再晚個五六年認識,我女兒這功成名就,您家兒子想追都追不上,知道吧?我女兒什麼都靠自己,從小就培養獨立生活能力!您家兒子能弄出點什麼來?「
靳譯肯的一大堆學術成績單和一間公司僅僅半年的投資盈利在嘴邊打轉,但是完全不敢打斷龍梓儀,龍梓儀的手心再往桌面重重一拍:」現在我女兒是為了真愛什麼都不管,扎紮實實占理的官司說不打就不打,過個兩三年擦亮眼睛知道自己要什麼了,不用你們家說半句話,行吧,就怕你兒子糾纏!所以現在別偷摸著欺負我女兒,咱眼光放平一點,話也往實誠了說,你現在是不是要跟她做交易?」
連芍姿的額頭傾了傾:「是,您是龍七的母親吧?」
「好,那我們就做交易,」龍梓儀那是完全不管客套,直奔主題,「我女兒為你兒子懷過一個孩子,她現在不算一線那也是當紅,你家的孫輩就算沒出身那血緣也金貴,那這肚子你出個價,來,先把精神損失費出了,後面我們再慢慢談。」
「媽你別說了……」
「是兩個。」靳譯肯在視頻里,補。
龍梓儀反應一大,側頭,連芍姿也跟著看視頻,靳譯肯正視鏡頭:「所以我非她不娶。」
「兩個?!」
龍梓儀轉頭要炸過來的時候,龍七馬上轉移話題:「你怎麼找到我的?」
連芍姿看上去腦袋有點疼。
面上沒表露,側額的筋看著有些明顯,與視頻內的靳譯肯對視,右手垂在把手上,拇指與中指摩挲著,一言不發。
龍梓儀壓著氣撂一句:「沒用「查找iphone」抓過奸是吧?!」
又是這個功能。
她是沒用這功能抓過奸,但她被靳譯肯用這功能抓過「奸」,而現在連龍梓儀都知道她的icould帳號密碼,也生氣,也要炸的時候,連芍姿終於緩過神,徐徐回應過來一句:「這位,龍七的媽媽,你可能誤會了一些事,我跟龍七在談的並不是我要給她多少錢,讓她離開我兒子的交易,雖然你沒有說,但是我從你的情緒感受到,你是這麼誤會的,我跟她談的是結婚的事。」
「結婚?」龍梓儀一點都不好糊弄,「什麼條件?」
「查愛滋,」連芍姿也直接,「半年不見。」
「你兒子對我女兒的責任是付定了,但我女兒也不是非你兒子不嫁,你說結婚就結婚?這種事隨口一說得了?」
「那我們現在就定禮金和日期,只要龍七的結果沒有問題,並且她願意,馬上按規格辦事。」
連芍姿特別上道。
龍梓儀話鋒一轉:「不用,我只要一樣東西,放在我這兒半年。」
「您說。」
「你兒子的戶口本。」
……
龍梓儀這招厲害了。
剛才一派潑婦作風,現在抱著手臂,鎮定從容地在椅上坐著:「這樣,這個條件才是可信的,公平的。」
而這個條件也有一點誘惑到靳譯肯了,他在沙發上換坐姿,眼睛滴溜溜轉,明顯著腦子裡又開始打什麼鬼算盤,連芍姿沉默五六秒後,回:「可以。」
接著補:「但我得聽龍七給我表個態。」
……
「我答應。」
在她開口之前,靳譯肯像已經考慮完全部利弊,首先定錘。
她看過去。
連芍姿的神色放柔,招手,兩名助理越過屏風幫她收拾東西,目的性強,一得到肯定答案就準備結束會談的樣子,意味深長地往龍梓儀落一眼:「好,那這半年裡,我也會花時間好好消化一下,我未來的親家。」
關視訊前,靳譯肯出聲:「我還有話說。」
他的手肘抵在膝蓋上,隔著屏幕朝她看:「龍七。」
……
「我不管這半年你遇到什麼波折,也不管你會有什麼想法,你最後查出來的結果是陽是陰。我對你就一個要求。」他的眼神濃烈,直勾勾盯她,「反正你別不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