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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孤星

    網上鬧騰成那樣的時候,連芍姿正在庭院的藤椅上,一邊喝茶,一邊打著那些運籌帷幄的電話,而龍七拿著做多了的巧克力慕斯,在她吩咐下送到隔壁司柏林家,按門鈴後,就在大門邊上靠著,邊刷手機邊等。

    吳媽說隔壁這家子出遊去了,就留了個看家的司柏林,司柏林不愛吃外賣,嘴又叼,所以這幾天做的飯菜,連芍姿都會讓吳媽打包送過去一份。

    這會兒晚上十一點,夜風清涼,她還沒換衣服,只在裙子外套了一件垮肩的皮衣,高跟鞋換成平底的馬丁靴,放著蛋糕的盒子夾在左手臂和腰間,隨著刷機的細小動作,手腕上的手環和吊在耳垂的耳飾叮叮噹噹地響,不久,聽到鐵藝門開的聲音,她收手機抬眼看,但身子剛立穩,整個後頸就一僵,風在吹,發梢揚,董西的手剛將司柏林家的前院大門闔上,門鎖咔擦一聲響,她垂著的左手中拎著一個便當袋,黑髮素裙,立在夜風中,也望著龍七。

    ……

    腳踝一下子有點麻。

    這兩人怎麼熟上了,以及為什麼這個點從司柏林家出來,兩個問題電光火石間在腦子裡繞,舌頭打結,說不出話,完全安靜又尷尬的五秒鐘後,第一句話倒是董西說的,她的視線移到龍七手臂邊的蛋糕盒,看了眼,隨即晃一晃自己手裡的便當袋,極小幅度:「家裡醃了點醉蟹,讓我給司柏林送來。」

    ……到吃螃蟹的季節了。

    點頭,龍七說:「我,也給他送點東西。」

    董西低頭從袋子裡拿出另一個便當盒,遞過來:「正好,這盒是給靳譯肯的。」

    輕輕接。

    「他最近一直在國外上課。」

    「我知道,你吃吧。」

    龍七立刻下意識看自個兒帶著的蛋糕,董西說:「傍晚你們家的阿姨送過蛋糕了,我吃過了。」

    「……這樣啊。」

    對話欲言又止,兩人立在夜燈下,風聲太過柔和,情緒太投入,好像都在絞盡腦汁又不著痕跡地想著下一個話題,以至於沒有聽見大門內的懶散踱步聲,司柏林插著兜站在兩人中間的時候,正啃著梨,隔著一道鐵門,也不知打量了她倆多久,打量夠了,才說一句毫無起伏的:「YO。」

    龍七肩膀一抖。

    瞪眼殺過去,董西沒有側眼,步子自然地往後退:「我回去了。」

    「好。」

    「謝謝你的蟹。」司柏林在鐵門裡說,聲線懶洋洋的。

    而董西前腳剛離開過道拐角處,龍七就緊趕著用胳膊肘頂一記鐵門:「你吃百家飯長大的?」

    司柏林啃著梨瞅著她,八風不動:「虛什麼。」

    「誰噓你了?」

    「做賊心,虛。」

    他重點念響最後一個字,賤得要死,給靳譯肯戴綠帽這個梗在他這兒是過不去了,龍七提起蛋糕盒:「巧克力慕斯,你要不開門我扔了。」

    咔噠一聲,鎖芯立刻響,鐵門自動彈出來,龍七白他狠狠一大眼,拉著門要進,司柏林的肩膀往牆邊一抵:「今天我家就我一人,孤男寡女的你進來合適麼,我兄弟還在倫敦喘著氣。」

    「司柏林你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說給誰聽,搞得像把我當過女人一樣,起開,有事兒問。」

    「站這兒問。」他又啃一口梨。

    龍七把董西給的便當盒夾在手臂與腰腹間:「行,我就特別好奇一件事,你姐姐,焉文菁……」

    「不聊。」

    直接打斷,司柏林的眼睛往那個便當盒瞅著。

    「怎麼你這盒子比我的大。」

    「大什麼?」她低頭。

    這個手賤的人,伸過來就要拆,她反應也快,把盒子一溜往腰後放:「幹什麼,這給我的。」

    「給你還是給靳譯肯的?」

    「有什麼區別?」

    「給靳譯肯的你就不好奇為什麼董西給他的便當多出一層,給你的我就要替我兄弟看看董西送你什麼好東西得多裝一層。」

    「瞎扯,你這小氣鬼就是想檢查有沒有少給你吃的。」

    「看看,看看。」

    司柏林跨出自家門,一路往她走,手往她腰後伸,把她整個兒逼得往後退,這時庭院內的別墅門開了,隱約看見一個女生的身影,龍七眼睛尖,忙裡偷閒斜額頭看,司柏林也聽見這聲兒,回頭往自家門看,但緊接著龍七的眼睛就被他一掌捂住,整個腦袋都特麼被他的手臂圈住,髮型亂掉,她抓著他的衣領叫:「神經病,你不是說你家就你一個……」

    「我姐的事晚點手機上回你。」

    便當他不搶了,手裡頭的蛋糕盒被他順走,他鬆手臂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在過道上花式轉了一圈,扶住石牆才站穩,那邊司柏林關上門進院了,當下她內心就大寫的「TMD」三字經,回到鐵門那兒時他已經拉著那女孩的手進屋了,一眼都沒被她撈著,氣得要死,大力地從兜里掏手機,給靳譯肯噼里啪啦地告一通狀,趁著信息量還熱乎,又打開舒萌的聊天框啪啪啪地說一通,舒萌在那兒炸開一朵八卦的大花,連回她數條消息。

    就這麼在大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臨走還往樓上窗口望幾眼,不甘心地打道回府,後來想起董西那多一層的便當,她邊走邊打開看,第一層是醃的醉蟹,很香,打開第二層看時,步子稍微頓了頓,她在過道上停住。

    第二層是冒著熱氣兒的紅燒獅子頭。

    ……

    心口輕微起伏時,手機嗶一聲響。

    收回思緒,不是一直在聊的舒萌,是學校里的班級群,葛因濘作為班長,在群內發了一張有關下周校外社會實踐活動的通知。

    以十人為一小組展開的活動,任務是拍攝自擬主題的微電影,在市周邊任意挑一拍攝地,產生的住宿經費由校方出,拍攝成果計入學分。

    之前龍七壓根不知道有這回事,而班內人早已趁這幾天抱好團,一個一個小組的人員名單都交了上去,搞得她明晃晃地落單,輔導員在群內AT她,提醒她雖然工作繁忙,但應重視學業,儘早確定小組。

    哪兒來的小組讓她確定?

    要說一人成組也就算了,她往老坪那兒借幾個人就能組成一個導演編劇演員齊全的小型劇組,現在是跟同學合作,互幫互助,她這剛向大眾表明可能感染HIV,外頭的風向再包容再理解也好,真擱到這些朝夕相處的同學身上,一關係到自身安全利益,該避諱照樣避諱,該躲照樣躲,群里沒一人搭理輔導員,她從外套的兜里掏出一根偷摸從連芍姿的煙盒裡順的女士煙,打火,抽一口,垂下手撣菸灰,煙氣迎風散在長發間。

    群消息又一聲響。

    輔導員在群里問,哪個小組還缺人?

    她「呵」一聲笑。

    正要打字,又一聲震動,傅宇敖:我們組。

    拇指在鍵盤上一頓,她撣第二記菸灰。

    群內無人應話,氣氛僵硬,但估摸著人人都在同一時刻截屏發往自個兒的小團體說私話,她沒出聲,往前滑傅宇敖的小組人員名單。

    傅宇敖,

    吉峻偉,

    谷麗茜,

    伍依姍,

    戴冒波,

    那林,

    葛因濘……

    ……

    吸一口氣,她在過道上徘徊著捋一把頭髮,不久,手機又震動。

    輔導員AT小組組長葛因濘,問她意見。

    還用得著問什麼意見,龍七再往上滑,看有沒有其他缺人的小組,滑沒兩下,手機振動,因為出現新的信息,聊天框自動彈回到最新記錄,發完通知後再沒說話的葛因濘,此刻居然回覆:同意。

    搞什麼這兩個人。

    她打字:我不同意。

    噼啪一聲發進群里,足足五分鐘,一根煙都抽完了,群內都無人回話,等到第六分鐘,輔導員敲她的私人聊天框,給她發了其他幾個滿員的小組名單:都滿員了,龍七。

    意思很明顯。

    煩躁,從兜里抽第二根煙來,打火點的時候,靳譯肯家大門咔得一聲開,連芍姿出來了,把她嚇一大跳,手抖,火機和煙都竄了一下,抓著藏到身後,兩指掐滅剛點燃的煙,連芍姿已經換了套居家服,隨著聲響看過來:「我還以為你迷路了。」

    「沒有,阿姨……我在回班級消息,」她把董西送的便當遞過去,「鄰居送的醉蟹。」

    連芍姿接過便當盒看一眼:「10號宅的董家。」

    「嗯。」

    「學校有什麼消息嗎?」

    連芍姿抬頭回院子時,話題挪回來,龍七將手插兜內,跟後頭:「有個拍攝微電影的外出實踐活動。」

    「是嗎?什麼時候?」

    「下個周二。」

    「後天?」

    「嗯,可能來不及做血檢了。」

    「沒事,這個不急,等你做完實踐也不遲,」連芍姿走在庭院過道中,「去哪裡?」

    她想起葛因濘那一組交上去的實踐申請表格,地點是市周邊三線小城市的一座景區山:「旬曲山。」

    「那我給你做點吃的吧,」進了房子,經過廚房,連芍姿回身子,「去旬曲山需要一個上午的車程,外頭的店用油不健康,高鐵餐也不好吃,我給你做個便當,放點水果,你路上吃,別吃外頭的。」

    ……

    ……

    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有媽的孩子是個寶」,但居然是從靳譯肯的媽媽這兒感受到的,瞬間覺著那混蛋過去二十年可過得太舒服了,而從龍梓儀那裡吃了二十年的孤兒式教育的她,這一刻反而無所適從,她正換著拖鞋,動作頓了頓,看連芍姿,連芍姿在廚房門口環著臂。

    「好……謝謝阿姨。」

    應。

    很暖,所以之後對分組的事也就沒那麼在意了。

    沒讓輔導員為難,私聊答應了,輔導員就在群內發通告,把她分進了葛因濘那一組,然後繼續跟舒萌八卦司柏林那檔子事,司柏林沒有給她回關於焉文菁的消息,她早意料到了,就是要把她支走才撂下那話,更何況他這會兒鐵定正「忙」著,懶得搭理她。

    本來也就是好奇為什麼焉文菁和靳父出了那檔子事,司靳兩家卻好像不受影響一樣繼續交往,但跟連芍姿相處這兩天已經有點懂了,成年人的圈子不像小孩子那樣玩不好就絕交,不開心就閉門,成年人都留有餘地,不管是給自己的還是給別人的,就像焉文菁發了那條傾向龍七的微博,龍七卻心裡敞亮兒,那不過是託了她的女兒養在這兒的福。

    跟靳譯肯說了實踐拍攝活動的事後,他讓她把活動的具體時間和地址都發過去,她發了。

    周一沒去學校,開始把吳爾那個劇本重新撿起來看,這一天還發生了個事,伍依姍給她發了張聊天記錄的截圖。

    是一個約莫六人的姐妹群,囊括了參加實踐小組的那幾個女生,一看就是葛因濘那一圈的,時間是昨天輔導員在群內發話的時候,原來葛因濘一邊乾脆利落地在群內同意龍七參與,另一邊又在跟群內五人聊天,幾個女生都在勸葛因濘別收龍七,別當好人,別給傅宇敖機會,那林甚至說何必這麼做,這對狗男女眼不見心不煩。

    葛因濘回:我就是想看他們在我面前能做出什麼事來。

    伍依姍發來截圖後,勸龍七去跟輔導員協商換組,不然怕到時候很尷尬。

    說起來伍依姍這個人也挺有意思的。

    身在葛因濘的姐妹群,卻偷偷跟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她通風報信這些事兒,相比較那林雖然嘴像抹了蛤蟆汁一樣臭,但這人至少還有一個愛憎分明,立場堅定的可取之處,姐們恨的人就是她的敵人,所以她對龍七狗嘴吐不出象牙,龍七能理解,而伍依姍這個女孩子,兩邊都討好,挺會做人,但龍七不打算跟她深交。

    那會兒是晚上八點,吃過飯了,她坐在客廳的餐桌前看著劇本,吃著吳媽給她切的澳芒,連芍姿正在廚房裡忙,做一些需要提前烹飪的菜,明天給她做便當用的。

    她沒有回伍依姍。

    她正忙著給靳譯肯炫耀他親媽給她做便當這事兒。

    他說他不羨慕,他媽有陣天天給他和靳少暠做,他出門後都把他那份塞靳少暠包里,龍七問為什麼。

    他說帶著便當上學很娘。

    鋼鐵直男。

    「你給我吃啊,我愛吃。」

    他說不,那會兒正追她,天天中午拿個便當去找她是卓清的路子,他能幹出這種檔次的事?

    把她給笑得,笑完心情好,給龍二餵了一根狗咬膠,然後才開始回復伍依姍,四個字。

    ——隨她們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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