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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果兒 7

    夏末傍晚四五點的陽光依舊曬得人後頸一層細汗,快餐店裡的空調大力地打著,吸管插在可樂里,輕輕地搗,冰塊在氣泡里撞擊,淅淅喀喀響。

    她在沙發座上疊膝坐著,閒來沒事地滑著手機屏。

    對面倆小胖子津津有味地啃著兒童套餐,不滿一百的帳單壓在餐盤底下,倆小孩戲多,邊吃還邊砸吧嘴,表情豐富,像垃圾食品GG代言人一樣,一看平時龍梓儀就沒少給他倆節食,吃個兒童套餐跟吃滿漢全席似的,龍七看了半天,問:「好吃嗎?」

    倆異口同聲說好吃。

    「以後還想不想吃這種大餐?」

    「想!」

    「那回去怎麼跟媽媽說?」

    「吃惹妹當撈!」

    她嘖一聲,眼睛裡凶凶的。

    雙胞胎里的哥哥高舉起手,像課堂發言爭取老師同意,龍七的下巴朝他一抬,他指著咬剩半邊的漢堡夾層說:「吃了肉!蔬菜!麵包!」

    「來,」她點頭,朝他勾勾手,「你記住。」

    同樣指向漢堡夾層:「你吃了香煎牛排,凱撒沙拉,黃油烤麵包。」  

    再指鱈魚堡和薯條:「土豆煲,和清蒸鱈魚,花了好多錢,懂不懂。」

    ……

    小肥孩點頭。

    她吸一口可樂,靠上椅背,繼續刷手機。

    突然之間,微信收到一條群消息,提醒橫幅在屏幕上方一閃,她劃開,看到舒萌把她,霧子和上回見過的姐妹團五人都拉進了一個新群里,群名:騷浪賤聯盟。

    ……

    她自覺不在這個行列,理直氣壯退群,五秒後又被舒萌拉回來,來一條語音:別啊寶寶,我們最需要的就是你了。

    她打字:先把群名改了。

    舒萌:好的啦。

    於是,她吸一口可樂的功夫,群名便跳成:男人都愛我們。

    ……

    沒差。

    再看群成員,名字和頭像都對得上,可能是她泡到了司柏林的緣故,舒萌把她的暱稱改成了「人生贏家.龍」,把自己則改成了「人生贏家.舒」。

    微商氣息滿滿的同時,被她的姐妹團刷屏:彭子你留著吧,我們不要。

    彭子你留著吧,我們不要。  

    彭子你留著吧,我們不要。

    彭子你留著吧,我們不要。

    舒萌:……

    而後,周妲往群里發了一張照片,是個眼熟的女生,龍七認出是籃球賽時看到的中長直女生。

    原來周妲也去看了籃球賽。

    照片中的女生坐在看台位置,望著球賽,神情專注,挺好看的,相比起明艷的周妲,身上有一種文靜乖巧的少女感。

    但也能一眼看出,這女生和周妲,和舒萌都不是一個頻道上的。

    周妲緊接著AT舒萌:她跟我老公什麼關係啊?

    舒萌:就是我之前跟你提的啊,白艾庭。

    周妲:就她啊。

    舒萌:怎麼了?

    周妲發語音:不友善啊,我也就喊了幾聲靳譯肯的名字,她跟她那群小姐妹議論我半天,一個個兒的瞪我呢,哎你上回不說她跟我老公只是朋友關係嗎,這架勢我以為她是正宮娘娘。

    看來姑娘不好惹。

    舒萌回:她就這樣。

    周妲又發語音:龍七你是不是也來過,怎麼一閃人不見了?  

    舒萌:七七你去了?

    Cue了她,她回:我哥的朋友在球隊裡。

    再回周妲:有事先走了,最後誰贏了?

    周妲:還沒完,但看比分北番贏定了。

    霧子發聲:你還在嗎?我也在。

    周妲:真的啊,A區四排左數第三座,來找我,除了萌萌,我們都在。

    周妲接著cue舒萌:寶寶,把我老公的微信號推薦給我。

    舒萌:天吶,你上回沒加成功?

    周妲:上回不方便。

    舒萌:那你這次問他本人啊。

    「不方便」這詞一出來,龍七就知道她指的是上回靳譯肯送三個女生同車回家,周妲因為家離最近,最先下車,一路上都沒找著機會向靳譯肯要一個私人聯繫方式。

    她撤出聊天框,滑到通訊錄的最新好友頁面,靳譯肯發來的好友驗證仍舊在列表裡頭躺著。

    ——第一天。

    眼睛被屏幕光映照,拇指在屏幕前停頓,看著頁面裡頭寥寥無幾的個人信息,她的手肘抵桌面,右手舉著手機,左手懶洋洋地握起可樂杯,在半空搖晃,聽裡頭冰塊響。  

    發呆。

    ……

    那時候沒有注意到快餐店的門叮鈴一聲響,有個人進來,正徑直朝她的方向走。

    吸一口可樂,手指挪到左上角,準備撤出頁面的時候, 那人剛好經過她的身後,手裡的手機就這麼「咻」一下被抽走,一點兒準備都沒有,龍七立刻仰頭,就看見明晃晃的一個靳譯肯來到她邊上,把她的手機拿著,頭低著,兜兒插著,一副急匆匆趕來,風塵僕僕的模樣,手指在屏幕上操作兩下,咔一聲放回桌面,手機上的好友驗證被他手動通過,與此同時抽旁邊的椅子,坐,穩穩噹噹撂話:「蓮霧好吃嗎?」

    他的胸口輕微起伏,但壓著,很細微,穿著也從籃球服換成白T與束腳工裝褲,桌下的膝蓋與她的膝蓋相距3cm,快要挨上,龍七的臉上沒多少表情,就這麼看他,直視他的眼睛,兩秒後,平靜問:「你不還在打球嗎?」

    群消息叮一聲響。

    周妲的消息適時地過來,回舒萌:他走了,下半場開場沒多久就退了,退之前還連進兩球把局面給穩了,帥爆了。

    靳譯肯的眼睛分分鐘盯在她這兒。

    她若無其事地把手機鎖屏,慢悠悠喝可樂:「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哥口風很鬆。」

    「我哥知道司柏林是我男朋友。」

    「有聯繫?」他回。

    「你的一個月,就打算對我死纏爛打嗎?」

    他搖頭:「我接我弟,四點半拳擊課下課。」

    「那你弟呢?」

    「後面。」

    往回看,沒看到任何像他弟弟的人,再回頭時,靳譯肯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雙胞胎那兒,話頭則向著她:「吃過飯了?」

    「不然我現在吃的是什麼?」邊回,邊看對面雙胞胎,「禮貌呢?」

    「哥哥好。」

    倆小胖子張嘴叫喚,眼睛咕溜溜望著人,聽話得很。

    靳譯肯笑一記,挺受用,他低頭,在自個兒的手機上劃了幾下,隨後將手機轉方向,擺到雙胞胎面前:「想不想吃這個?」

    「你給他們看什麼?他們正吃……」

    話音還沒落完,就被雙胞胎興高采烈的回答埋沒,兩小孩兒一看手機,眼睛唰地亮,大叫:「大螃蟹!吃!吃這個大螃蟹!」

    「走。」  

    這人調性跟懶到死的司柏林還真是兩個極端,雷厲風行,效率奇高,放完餌說走就走,倆小孩已經完全他家孩子了,不經她同意,跟著起身的他就跑,她側頭:「吃過了!」

    「我和我弟還沒吃。」

    這個時候,快餐店門口,他口中所說的弟才姍姍來遲趕上,穿著運動服,背個包,包上掛著拳擊手套,孩子剛跑完一輪,呼哧帶喘的,靳譯肯也算沒瞎說,還真是來接他弟的,而靳少暠好不容易找著地方推門而入,他哥就順著他開的門往外走,身後跟倆小跟班,一眼沒往他身上落,靳少暠被棄原地,楞半晌,看向龍七:「姐……嫂子,我哥幹嘛去?」

    「拐賣小孩!」

    她收拾完雙胞胎的兩個書包,提上自個兒的包,冒著一身火氣朝外走,丟這麼四個字。

    ……

    靳譯肯帶雙胞胎吃的,是口碑很好的一家泰國菜。

    螃蟹,是六百多一盤的咖喱蟹,其他林林總總的加起來,下手闊綽,還真被雙胞胎蹭了一頓真正的大餐,倆孩子吃得油光滿面,對比之下,靳少暠雖然也吃得津津有味,但是不出聲,儀態在線,龍七覺得這孩子餐桌禮儀特別好。

    而靳譯肯看上去並不餓。  

    點了一大桌的是他,現在一筷未動,坐在對面安靜看著她的也是他,倚著沙發,擱著二郎腿,帥得過分惹眼,隔壁桌的情侶時不時看過來,龍七的手肘擱在桌沿,用勺子攪著泰式奶茶里的冰塊,在餐廳幽暗的燈光下,也對著他的視線,一點兒不躲,一點兒不怯。

    冰塊在杯子中浮動。

    喀喀響。

    舒萌的群一直沒有消停。

    靜了音的手機,屏幕因為消息提醒三番五次地亮,直到靳譯肯也看不過去,朝她的手機斜了斜頭:「不理?」

    「不太好吧。」她慢慢地回。

    「哪裡不好?」

    「萬一是我男朋友呢。」

    「我覺得不是。」

    「萬一是呢,畢竟十分鐘前就掛了他的電話,就煩著要怎麼交代,難道坦白說,在跟他的好兄弟吃晚飯?」

    靳譯肯笑了笑,說:「哦。」

    而後,興意盎然地看著她的眼睛,再說:「你的男朋友跟我知道的那個,好像不是同一個。」

    輕輕攪著冰塊的勺子一頓,龍七抬眼。  

    「我知道的那個,昨天就因為要吃一份正宗的文昌雞連夜飛海南去了,這會兒才吃飽喝足準備打道回府,一小時前剛上的飛機,他是怎麼做到在飛機上打你電話的?」

    ……

    司柏林,居然,一聲不吭飛海南,半個字沒向她交代。

    這話一聽完,沒質疑,沒追問,因為他媽的還真是姓司的能幹出來的事兒,火當下就衝上了腦門,但是沒作聲,也沒表現出來,心口沉沉的一起伏,靳少暠切蝦餅時,朝她瞄一眼,靳譯肯就更看得明目張胆,說:「有些人沒人管,還好我很有空。」

    「你對司柏林的每一任女朋友都這麼過度關心嗎?」

    靳譯肯很聰明。

    他聽出這話里的打探之意了,撬牆角歸撬牆角,這方面仍是說:「你是頭一個。」

    「他的?」

    「他的,和我的。」

    「司柏林在我之前沒有過?」

    「你不跟他一個學校麼。」

    「那誰知道,他的交友圈可不止上譽國際。」

    「那我告訴你,沒有,他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跟我在一起。」  

    她笑一記:「所以就很矛盾,你跟他關係那麼好,怎麼敢對我下手。」

    「因為你對他無關緊要。」

    ……

    話落在耳邊,冬陰功湯的湯汁咕嚕咕嚕地冒著泡,龍七盯他,他的表情不變:「很殘忍,但是事實,你龍七要是被欺負,司柏林幫你報仇雪恨可以眼都不眨,要多快有多快要多狠有多狠,但他不會花一秒時間在安慰你,哄你,陪伴你上,我這樣講,你懂不懂。」

    ……

    「說這種話,能看得出你這個人非常壞。」

    「我是挺壞,你也不賴。」他用她那天說的話,無縫接上,「司柏林知道你今天來看我的球賽嗎?」

    「他知道。」

    「那他又知不知道,他女朋友看完他好兄弟的球賽,」他慢悠悠說,「把這玩意兒落在他好兄弟的休息座上。」

    靳譯肯把手裡的東西往桌上一撂,局勢就明了,龍七臉上的慍色也緩慢地,自如地,懶洋洋地收了。

    手指垂著,勺子繼續慢條斯理地搗著奶茶里的冰塊兒,一個小時前離開球館時藉口看望龍信義的朋友,而故意留在休憩區靳譯肯席位上,她隨身戴的那串紅繩桃木,現在就明晃晃地擱在桌子中央,曖昧昭然若揭,靳譯肯桌下的膝蓋已經碰著她的腿,她說:「你也很廉價,放點餌,就能這麼快追過來。」  

    「我有多貴,舒萌那群小姐妹知道,但是我有多廉價,確實只有你一個人有話語權。」

    ……

    就這麼坦坦蕩蕩承認,臉上沒有多餘表情,他穩穩地看著她,一點不害臊。

    旁邊,靳少暠看了他哥一眼,繼續無聲喝湯。

    「那打個賭啊,你說你一個月內泡到我,」她往後靠,手肘擱在扶手邊上,疊起腿,「萬一沒有,你就得做一件事,把龍信義從你們學校的五班弄到一班,不管給他請輔導老師也好,拿鞭子抽著他念書也好,必須得讓他的成績夠得上一個一本,說直白點也就是你,靳譯肯,用你那聰明的腦袋,把我那爛表哥龍信義的人生給包辦了,免得他在往後的漫漫人生路上動不動拖我後腿,賭不賭?」

    「我答應你,但要是有呢?」

    靳譯肯挺爽快。

    「要是有,我就從上譽國際轉到北番,教你們北番學生做人。」

    他聽著,越來越覺得帶勁似的,笑了笑:「我再追加一個。」

    「你追。」

    「我打賭你現在連初吻都還在。」

    話落,龍七看他,心口起伏,他也沉著地對著她風雨欲來的目光,說:「但下周內就會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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