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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有那麼一瞬間, 沈燁還以為是韓峰主親自來了,否則怎麼會在他想到四聖劍第三式的時候, 面前竟然就真的出現了這一劍。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

    這道劍意, 與韓峰主揮出的劍,完全不同。

    如果說韓峰主的劍,是厚重的山脈, 那麼他眼前這一劍, 便是山脈中陡峭銳利的峰!

    蛇頭被劍意切割,口鼻齊齊碎開, 淬毒的牙尖被劍風掃到, 頓時出現了巨大的裂痕, 巨蛇發出一聲奇異的尖嘯, 便要如之前那般退去——

    沈燁死裡逃生, 還沒有反應過來, 保持著仰頭向外看的姿勢。

    卻見熟悉的昆吾道服從天而降,青色與劍色一起劃開天幕,數道劍光一起當空而下!

    「七寸!你往哪裡劈呢!斬七寸!」

    「老子怎麼知道這蛇他媽有多長!七寸在哪裡!」

    「不管了先砍吧, 砍到哪裡算哪裡!這麼多人一人一劍我不信沒一個七寸!」

    嘈嘈嚷嚷的聲音四面八方而來, 沈燁怔忡地看著無數昆吾弟子持劍, 硬是攔住了那蛇的去路, 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頓亂劈!

    又有雪蠶峰的弟子帶人直直衝入, 高修德也沒見過這麼多血,但他到底是行藥之人, 臉色蒼白, 手卻也還算穩, 飛快給鄭成許包紮傷口止了血,中途還有空說一句:「沈師兄, 金玉斷續散雖然好用,但撒這麼多也真的沒有必要!這藥也還是很貴的,我們不能這麼敗家!」

    他又伏地捏了寧雙絲的口鼻,再渡了靈氣進去,在寧雙絲體內走了一圈,喜道:「寧師弟沒死!快來個會洌光訣的,和我一起給寧師弟療傷!」

    「來了!」

    頓時有人奔來,在高修德的指導下,先給寧雙絲嘴裡塞了丹藥,再與高修德一前一後,打了洌光訣進寧雙絲體內。

    靈氣遊走一遍又一遍,寧雙絲本已毫無蒼白的臉逐漸有了血色,睫毛翕動,顯然雖還不能此刻就甦醒,但顯然至少性命無憂。

    沈燁看著面前忙碌翻飛的衣袍,進進出出的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又有少女踩劍低懸,看向他這邊來,她明明見他狼狽,卻好似未決,只挑高了音調,含笑道:「沈師兄,尚能劍否?」

    她背後,虞寺一劍斬落,竟是硬生生將那蛇軀割開了一半!

    沈燁深吸一口氣,心頭悸動,他微微閉眼,覺得剛才一直堵在肺腑之間的鬱氣倏然消散,他也不管散落一地的丹瓶,只重新握起了劍。

    少年霍然而起。

    「是誰剛才用了四聖劍!看看我這一劍又如何!」

    沈燁朗聲一笑,已提劍而出,他身後有昆吾同門,身前更有好友並肩而戰,他沈燁,又有何懼!

    劍若游龍起。

    既然那麼多人都去斬蛇妖,虞兮枝便悄悄後退了幾步。

    她擋住了蛇妖蓄力已久暴戾無比的第一擊,消耗實在非常之大。

    剛才雖然沖沈燁笑著喊話,但那是為了振他士氣,她轉身找了個無人處,小聲咳嗽了幾聲,將湧上來的腥甜壓下去,又倒了顆丹藥出來,這才臉色好了起來。

    一直蹲在她肩頭默不作聲的謝君知小人眨了眨眼:「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才破境?」

    虞兮枝都快忘了自己肩頭還有這個玩意,聲音太近在咫尺,又是謝君知的聲線……不,準確來說,是比謝君知稍微稚嫩一點的聲線,她嚇了一跳,側頭卻又發現小紙符人臉色嚴肅,一雙眼睛黑懨懨,簡直將謝君知的形態學了個十成十。

    只是這樣子若是謝君知本尊,自有一番他獨有的氣質,然而此刻紙符小人實在是巴掌大小,再嚴肅也是一張包子臉,實在可愛。

    左右紙符人不過一縷神魂,若是不特意將精神投注在這邊,也不會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

    想來謝君知在千崖峰還要分更多神識去壓制滿峰劍氣,哪有時間管自己。

    念及至此,虞兮枝忍不住般搓搓手指,然後抬起一根食指,在小謝君知……姑且稱為小知知臉上,「啪」地彈了一下。

    小知知驚愕地睜大眼,顯然沒想到她居然這麼膽大包天,半晌才抬起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包子臉。

    千里之外,千崖雪峰上,窩在椅子裡看書的少年眉頭微蹙,眼神微頓,做出了與小知知一樣的捂臉動作。

    「我也才破境又怎麼樣?」

    虞兮枝笑了一聲:「我們劍修,不就應該在以戰養戰,以殺養劍,再以血淬意嗎?

    我實戰經驗滿打滿算也只有與你去棱北鎮那一次,如今正是大好機會。

    說起來,是只有我能看到你嗎?

    不然為何其他人看到這么小個謝君知坐在我肩頭,都沒反應?」

    小知知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想被發現的話,誰也看不到我。」

    虞兮枝「哦」了一聲:「那小知知好厲害哦!」

    小知知又是一噎,不可置信道:「你叫我什麼?」

    「你是縮小版的謝君知,當然是小知知了。」

    虞兮枝既然緩過一口氣,便重新提劍,邊走邊道:「比如我是虞兮枝,留在千崖峰陪小師叔的,就是小枝枝。」

    她說得頗有些亂七八糟,又因為諧音而有些難懂,但小知知顯然聽懂了,一張包子臉上的表情複雜極了,但見虞兮枝提劍要去看看那隻方才襲擊沈燁、此刻卻已經被昆吾弟子斬得七零八落,死得不能再死的蛇妖時,倏然開口:「這裡不止這一隻蛇妖。」

    虞兮枝頓住腳步:「蛇一般不是獨居動物嗎?」

    「……你也說了動物,誰告訴你,妖是動物?

    成了妖的動物,還是動物嗎?」

    小知知冷然道:「更何況,現在是冬天。」

    蛇喜獨居,但冬天卻會聚集在洞穴里。

    倘若洞穴被驚,那麼從中湧出的,自然是在此聚集的所有蛇群。

    又倘若,不止一個洞穴呢?

    虞兮枝剎那間便想通了所有關鍵,臉色微白,再抬眸去看遠處。

    這是天酒鎮外的村落,已經距離沙漠極近,最邊一戶人家甚至半邊房子都已經落在了黃沙之中。

    天酒鎮外有城牆高壘,城門此刻早已緊閉,城牆上方隱約有寒芒現,顯然是當地鎮守譴兵於此駐守,一旦有突發情況,也總要百姓先走。

    冬日無艷陽,天空雖亮,卻是灰白色的一片,越北城這邊稱這種天為白夜,是說白日無光,雖亮卻如夜。

    在這樣的天幕下,空啼沙漠浩瀚無垠,一樣望去,只有涌動的風沙順著空氣撲面而來,沙丘起伏,更遠處則是更深的黃褐,與看不到盡頭的沙漠深處連成細細的一條黑線。

    虞兮枝只是窮盡望去,目光卻突然頓了頓。

    窸窸窣窣的聲音極遠,遠到她幾乎覺得是幻聽,但她卻真切地看到那一條黑線,似乎動了一下。

    虞兮枝心頭一跳,直覺哪裡不對,來不及多想,已經平地御劍而起,迎著風沙而去!

    「枝枝!」

    虞寺看到她的動作,忍不住喊了一聲。

    「我去看看!」

    扔下簡短的話語,虞兮枝如離弦的箭般,向著大漠深處而去!

    ……

    程洛岑喘了一口粗氣。

    他從凡人引氣入體的一路上,也並不一帆風順,能夠拿到老頭殘魂,也是九死一生勿入秘境,幾乎是於絕境之中,以命相搏。

    但興許是在千崖峰的這半年太安逸,他睡過冬夜的冰窟,泥濘骯髒的小巷,也走過滿是血的路,卻從未有過家的感覺。

    可千崖峰像家。

    他甚至可以在練劍之後有一碗熱面吃,在想睡的時候有一張屬於自己的房間,想笑的時候可以大聲的笑。

    千崖峰哪怕是雪,在他心裡都是暖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聞見過血的味道了。

    蛇妖的血帶著腥臭,不少昆吾弟子根本沒見過這麼多血,有人上一秒還在強撐著嬉笑,下一秒就捂著嘴去一旁吐了,這麼多劍斬下去,巨大的蛇妖有一長段都被斬成了肉泥,看起來猙獰又噁心。

    老頭殘魂嘖嘖道:「真是弱不禁風啊,這就去吐了,這要是與妖域作戰,此等場景貶低都是,我看他們有多少東西吐!倒是你,還愣著幹什麼?

    去挖妖丹啊!這麼大的蛇妖,還是變異妖種,妖丹實在珍貴,乃大補之物!趕快的,一會兒蛇潮就要來了,再摘妖丹就來不及了!」

    程洛岑站的位置很巧,就在蛇頭之下,妖丹的位置。

    只要他伸手提劍,就可以將妖丹摘出來,此時大家一片混亂,有戰妖之後的懈怠,更有後遺症的噁心,如果他動作快,甚至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動作。

    掏妖丹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少年眸光微動,抬劍直接撕開了蛇妖外層,出手如電,將那鵝蛋大小的妖丹握在了掌心。

    然而他突然看到,一襲青衣御劍,向著沙漠深處而去。

    「這小姑娘,嘖。」

    老頭殘魂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到:「剛才擋了這蛇的一擊,也是夠生猛。

    這等蛇妖,蓄力一擊,幾乎是元嬰一擊了,再加上之前在太清峰的時候那一劍,她還能撐到現在,真是了不起。」

    「你說什麼?」

    程洛岑提劍的手微微一頓。

    「什麼我說什麼?」

    老頭殘魂道:「我說的不都是你看見的嗎?

    你不會以為她接了那兩下之後,真的安然無恙吧?

    丹藥可以強壓下去沒錯,不過老夫雖然看不穿她的境界,但她總不能是大宗師吧?

    那個掌門也不過化神,我看她劍意許是伏天下,卻應當還沒有元嬰。

    化神一下,連接這樣兩擊,一般人光是閉關恐怕都得閉個小半年……」

    「那她……為何要向著沙漠中去。」

    程洛岑打斷老頭的絮絮叨叨,只盯著御劍而去的背影,然而少女速度極快,頃刻間已經變成了天邊的黑點。

    「還能是因為什麼?」

    老頭翻個白眼:「都說了蛇潮要來了,這麼多人,看來也只有她發現了。

    你快收好妖丹,老夫知道一秘境,恰就在這空空啼沙漠裡,一會兒蛇潮來了,這群傻小子定然被衝散,你也假裝失蹤,我們正好去秘境裡一遭!如果我沒記錯,那秘境中有好劍,還有幾樣天地靈寶,運氣好的話,一趟你就築基了,不比你在昆吾山宗傻傻吹劍風好?」

    程洛岑卻怔然不語。

    什麼秘境,什麼好劍,什麼天地靈寶。

    他只聽到了一句,她受傷了。

    程洛岑握著妖丹,血從他的臂膀流下,手心中的妖丹滾燙,其中有黯淡光芒流轉,雖不是什麼上古大妖的妖丹,在這樣妖域凋零的時候,卻也足夠珍貴。

    「二師姐!」

    他突然高呼一聲。

    鍊氣境的少年也不過剛剛學會御劍,他的劍不過是三塊下品靈石一把的鐵劍,此刻被他踩在腳下,卻硬是有了絕世名劍的氣勢。

    「欸?

    哎?

    你幹嘛?

    你做什麼去——?

    !你有病嗎?

    !」

    老頭驚疑不定喊道。

    易醉也回頭:「程洛岑,你做什麼?」

    「送妖丹!」

    少年頭也不回,踩劍沖入黃沙漫天。

    易醉愣了愣,也御劍而起:「這小子突然發什麼瘋,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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