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這問題軒轅恆答不上。
無他, 他也還沒去過秘境,只從書里和宗門內老人口口相傳時聽過秘境內的場景, 所知之事, 無外乎狼狽浴血,險象環生,便是出秘境時缺胳膊少腿也是常見之事。
至於靈寶爭奪……更是誇張一些, 那些秘境主人多為老祖, 當初他們得到靈寶時便腥風血雨,此番傳承下去, 自然也要考驗後人一番, 據說每一種靈寶的奪得都險阻重重, 那麼在置於秘境中時, 誰也不想讓別人就這麼輕易就拿到。
——憑什麼老子當時出生入死, 就來造福後人?
老子是什麼不求回報的聖母嗎?
總之, 一來二去,靈寶前設下各種陷阱機關的傳統就這麼世代流傳了下來,仿佛成了一種默認的設置, 提起在秘境中拿到靈寶, 大家腦中自然而然就會出現艱難險阻, 九死一生的樣子。
但現在, 對面御劍而來的七人組一個個都扛著抱著各樣靈寶, 最前面的虞兮枝更誇張些,竟然還拿了口鍋來裝, 除此之外, 別以為他看不出來, 連她頭上髮髻里插的筆都是靈寶!
都已經放不下到插在頭髮上了!
這……這就是打劫回來,都不一定能這麼盆滿缽滿吧?
!
御劍而行, 虞兮枝瞬息就到了白雨齋幾人面前,軒轅恆正待說什麼,卻見絲毫沒有停下的想法,就這麼直接與軒轅恆擦肩而過,帶過一陣微腥的風,只留下一句:「恆師兄,你傻了嗎?
快逃啊——」
——理論上來說,虞兮枝當然應該喊軒轅恆一聲「大師兄」,但到底因為她還身在昆吾山宗,這麼喊,很容易讓人誤解為虞寺,所以虞兮枝從一開始就這麼喊他。
她御劍不停,身後六人更是一刻不頓,路過的時候,軒轅恆和賀谷還聽到幾個人在閒聊。
易醉聲音崩潰:「我要被這堆蛇妖妖丹熏死了!這東西為什麼不能被扔進芥子袋啊!我帶了十八個芥子袋呢!」
沈燁咬牙:「你給我堅持住了!從秘境帶出來的靈寶都要等徹底檢查過以後才能入芥子袋,芥子袋是空間容器,說白了也是小世界,若是容納不下,容易形成空間動盪,甚至小爆炸,極為危險。
從這裡到天酒鎮,想來不過兩炷香時間,屏息!」
孫甜兒已經用靈氣堵住了鼻子,是以說話的聲音格外悶悶:「話說回來,我們剛剛到底搜刮乾淨了沒?
程師弟,你確定沒什麼遺漏嗎?」
「……孫師姐,用搜刮一詞,未免太過直白了些。」
程洛岑的聲音有條不紊響起:「左右這秘境也炸了,或許用『搶救』更為妥當。」
幾人的聲音就這麼掠過去,軒轅恆眼看前方秘境坍塌就要波及此處,也連忙帶著賀谷等人掉頭,綴在了幾人身後。
賀谷臉上還是一副沒有從剛才的信仰坍塌中回過神來的表情,又或者說,後來他聽到的這幾嘴聲音已經徹底讓少年陷入了迷茫之中。
「那個……」
「啊……這……」
「大師兄,我……」
賀谷幾次開口,卻又咽了回去,反而是軒轅恆先開了口。
這位白雨齋見識多廣的大師兄也終於繃不住了:「他們什麼意思?
妖丹能用堆來形容的嗎?
一年前姚胥那個狗批踩了狗屎運,遇見了一隻有妖丹的妖,當時他拿著妖丹回來,沖我炫耀了好他媽久——結果轉眼,妖丹就這麼不值錢了嗎?」
這還沒完,軒轅恆的聲音又快又氣:「還嫌熏!嫌熏給我啊!讓我承擔這份苦惱啊!他媽的,搜刮秘境?
搶救靈寶?
這群人到秘境裡到底是做什麼去了?」
「還有這個虞兮枝,都是師妹了,還不知道拿幾顆妖丹來孝敬師兄的嗎?
但凡懂事一點……哼!」
軒轅恆眼饞得要命,死死盯著孫甜兒程洛岑幾人懷裡的妖丹,眼睛都要紅了,是以就沒有覺察到,在最前面的虞兮枝一個大轉彎,並行在了他旁邊,猛地開口:「恆師兄?」
軒轅恆差點被嚇到直接從劍上掉下來:「你、你幹嘛?」
虞兮枝聲音溫柔:「來給師兄孝敬幾顆妖丹啊。」
軒轅恆眼前一黑。
他平素里紅衣倜儻,走的是嘴毒人高冷的路子,雖然白雨齋內的許多同門都知道他是什麼德性,可他還從未在虞兮枝這邊露餡過。
當時隔著水鏡就宛如人心隔肚皮,就算那會兒被虞兮枝忽悠著用雷劈自己,軒轅恆也把持住了。
卻不料竟然在此刻,一腔吐槽抱怨被正主聽到,徹底翻車。
軒轅恆乾笑兩聲:「是、是嗎?」
虞兮枝說給就是真的給,她笑眯眯遞過一口鍋:「您挑。」
軒轅恆表面矜持,內心早已樂開了花兒,偏偏還要端著點,就這麼點了點頭,雖說虞兮枝這個給妖丹的方式豪邁又奇特了些,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一想到能夠回去用一把妖丹當彈珠,狠狠打姚胥的臉,軒轅恆就手癢得不得了。
少年向著鍋里探頭。
虞兮枝的鍋里,確實放了妖丹,而且還不少。
她既然得了這鍋這筆,自覺已經是天大的機緣,其餘靈寶自然不願私吞,她也不知還有什麼會不會莫名其妙被她滴血認主,所以硬是把其他所有靈寶都塞進了其他人的手裡。
所以她這鍋里,就放了滿滿一鍋妖丹。
那小蛇被困在鍋中,不得妄為,此刻便蜷在鍋底,被一鍋妖丹的重量壓得無法呼吸,眼冒金星。
最關鍵的是,一鍋妖丹的氣味,妙不可言。
軒轅恆剛才就覺得易醉喊妖丹腥臭難忍是矯情,這會兒大喜過望,自然忘記提防,於是一探頭,將這一鍋妖丹的味道,一鼻子吸了個十成十。
紅衣少年暈過去的瞬間,這鍋里,沒有一顆妖丹是無辜的。
「大師兄——!」
賀谷驚慌失措地看向前方突然癱軟的紅衣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拖住,又有人急急向下俯衝,將軒轅恆失控的飛劍攥住,再上來講軒轅恆的另一隻臂膀扛住:「大師兄怎麼了?
!」
虞兮枝施施然收回鍋,露出無辜笑容:「可能是被這麼多妖丹嚇到了。」
她笑眯眯單手拎鍋,從鍋里隨便抓了兩個妖丹,給攙扶軒轅恆的兩個人一人扔了一個:「拿著玩。」
目睹了全程的賀谷拿著軒轅恆可望而未可及的妖丹:……
就,很想給被妖丹熏暈過去了的大師兄,點根蠟。
一行人滿載而歸,虞寺等人雖然在天酒鎮裡休憩,卻也輪番有人站在城頭看著沙漠的動靜,自然早就看到了一行人衝破風沙而來。
於是等在天酒鎮的眾人翻身而起,大家這會兒都把傷口翻開了看了,雪蠶峰與西雅樓的同門們各用妙法,一時之間還有些較勁的意味在裡面,是以諸位昆吾弟子各個看起來都又是繃帶又是丹丸粉末,還有人手持治療靈寶,就這麼歪七扭八地都站在了天酒鎮的牆頭。
虞兮枝等人覺得自己在秘境中似乎只過去了不久一段時間,但竟然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一夜,難怪到底還是有些疲憊。
雖說剛才在回程路上,大家也都問了幾位白雨齋還沒暈過去的人,聽說了留下來的同門也沒事,稍微放下了心,但這會兒真正見到熟悉的面孔都在牆頭,大家這才不由得終於鬆了一口氣。
天酒鎮的此次清繳蛇妖任務,到底才算是告一段落。
虞兮枝看著站在正中的虞寺,更是心緒難平。
對她來說,這一次,有著更重大些的意義。
原書的劇情確實是白紙黑字的書寫,但也似乎並非真正的不可撼動。
她可以悄悄撥動程洛岑的時間線,讓他在本該被人間毆打、歷練磋磨的時間點,到昆吾山宗來。
她自問,從頭到尾,她都只是試探著邀請了對方一句罷了,並未強迫對方過任何,但很顯然,現在的程洛岑雖然性格與書中無二,但人生線似乎也悄然有了些變動。
她也可以……讓結丹後的阿兄,道心圓滿,丹意精粹。
一場廝殺大戰,不但沒有讓少年金丹微裂,反而已然穩固了伏天下的境界,甚至隱約已經摸到了結丹境中期的門檻。
她那些被雷劈焦、被山洞中劍意鞭打吐血,熬著紅眼苦守著的日子……都不是白費的。
虞兮枝微微閉了閉眼睛,讓自己心頭涌動的酸澀濕意平復下去,突然開口道:「小知知,我很高興。」
坐在她肩頭的小知知或許是這世間唯一看到了她眼角微亮液體的人,小紙符人盯著那一滴晶瑩看了片刻,突然站起身來,它的身高剛夠抬手就觸碰到她的眼角。
紙符人雖然被謝君知注入了無上靈氣,甚至化出了人態,但紙符到底只是紙符,它這樣去擦,那一滴液體便滲入了他的手上,慢慢將他的整隻手都浸泡軟化。
但小知知決口不提,只悄悄用另一隻手拉了拉袖口,將這隻已經被泡軟變形的手蓋住,再沒事人一樣重新坐了回去。
他動作太快,虞兮枝根本對他的動作一無所覺,只捧著鍋,重新露出倩然笑意,御劍向著虞寺的方向衝去:「阿兄——!我平安回來了!」
虞寺也心潮湧動,他與虞兮枝不過分開了不到兩日,往日他去出任務,甚至有過數日不見的經歷,但此次到底兇險難測,看到虞兮枝安然無恙,大敵又已除,虞寺心情自然不同。
只是他目光頓了頓,停在了虞兮枝手中的鍋上。
「你還隨身帶口鍋?」
虞寺實在沒忍住,脫口而出:「兩天不吃就這麼餓得慌嗎?」
虞兮枝身後幾人下意識想說這鍋不是用來做飯的,卻又突然對虞寺所說的意思回過神來,再想到了虞兮枝當時在暮永峰的一日三餐,一時之間竟然只覺得無言以對,沒說出反駁的話來。
談明棠拿了藥丸在軒轅恆鼻下晃了晃,軒轅恆面如土色醒來,再看向那口鍋的表情已經變得難看無比,這位從未丟過如此大臉的白雨齋大師兄神色複雜,餘光卻又看到了攙扶自己的兩人竟然一人一顆妖丹,心頭一梗,差點又暈過去。
虞兮枝欲言又止,她想說不是這樣的阿兄您聽我解釋,但腹部倒也真的有了一陣分不清是餓意還是饞意的咕嚕作響,頓時讓她覺得似乎解不解釋也就那麼回事,似乎確實也到了飯點。
而就在此時,又有一道聲音帶著小心翼翼響了起來。
穿著昆吾外門弟子道服的少年跪在牆下,身影幾乎要被陰影吞噬,他伏得極低,聲音雖大,卻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和一絲不易覺察的哭腔:「我是昆吾山宗外門弟子黃舜禹,關於此次蛇妖的事情,我……我有話想要對大師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