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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猶豫的答應接任東三省防疫總醫官的職位之後,伍連德立刻便趕回了天津。他一個人自然是不成事的,而且他也知道東北極度缺少懂得衛生防疫知識的現代醫師,必須要給自己找幾個幫手!不過可惜的是,當伍連德緊急召集畢業班學生,徵求自願和他一起去東北的人時,教室里一片沉寂。
幾分鐘後,兩名學生站了出來。
令伍連德意外且傷感的是,站起來的兩人都是廣東人,遠在中國最南端的廣東人,而家鄉在北方甚至東北的學生們,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和他一起趕赴東北……
……
1910年12月24日,伍連德與兩名學生一起,帶著各種必要的設備趕到了哈爾濱。
此時的傅家甸,已經亂成了一團。
每天數百人患病,數十人死去,而且每一天這個數字都會比昨天暴漲一大截。恐懼讓各國領事和商人們關閉了自己所在的區域,並且把所有的中國人都趕了出去。而在骯髒、擁擠、胡亂的中國人聚集區,更多的人開始被傳染上,一切都向最壞的方向滑了過去……
最危機的關頭,伍連德趕到了。
他首先會見了從奉天來的姚醫生和孫醫生,了解了一下大致的情況以及手中掌握的資源,然後第二天去見了負責傅家甸檢疫、防疫的地方官——一位典型的傳統文人。此人擁有舉人頭銜,操一口帶有濃厚吳地口音的官話,既不通英文,也不通俄文,根本無法與俄國人直接交談。而就在伍連德火急火燎取見他的時候,這傢伙竟然還讓他等了半個多小時,然後才慢悠悠的晃了過來……
無知,愚蠢,這是舉人老爺給伍連德留下的唯一印象。
於是伍連德知道,這一次他只能是靠自己了,而且必須要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這場鼠疫。因為不僅僅關係到數以萬計的生命,同時還關係到國家的利益。俄國人和日本人都虎視眈眈,試圖搶過檢疫、防疫的權力,而在這背後隱藏著國家主權的損失!
所以來到哈爾濱的第三天,伍連德決定秘密解剖一具剛剛死去的屍體。
在1910年的中國,這無疑將是一個冒大不韙的事情。絕大多數中國人對現代醫學完全一無所知,而在中國人的觀念中,解剖屍體無疑是對死者的大不敬,不但面臨著社會風俗的壓力,從法律層面來講也是不被允許的。不過為了能徹底搞清楚這場瘟疫的原因,伍連德只能咬著牙關選擇秘密進行。
這是近代中國第一例有記載的病理解剖,後來推動了人體解剖的合法化。
當然,法律上的合法化並不意味著現實就可以存在,北洋政府頒布的《解剖規則施行細則》給了醫師們一個權力,但是這種權力卻受到公眾和社會的制約。因此一直到二十年後,幾大名校每年能夠解剖的屍體也不過一兩具而已……
好吧,又扯遠了。
伍連德解剖的這個屍體,是一個日本女人,嫁給了本地的中國人。或許正是因為對方的身份,伍連德才得到了某些的默許,從而完成了他的實驗。在當地總商的一個房間內,伍連德給屍體進行了血液化驗,將樣本固定後進行組織切片檢驗。
然後……
讓伍連德興奮的事情的發生了:在貝克顯微鏡下,他清楚地看到了一種橢圓形的疫菌!
毫無疑問,流行在傅家甸的正是鼠疫。
確定了鼠疫的存在滯後,伍連德立即向北京外務部發去電文,向施肇基報告此事。而且伍連德第一時間提出了初步的防疫措施:控制鐵路、公路交通,防瘟疫蔓延;隔離疫區傅家甸,禁止任何人進出;公開招聘醫師,徵求更多的人前來協助等等。
按照伍連德的理解,這是處理這場危機最好的辦法。
只不過,伍連德明顯還不知道,在這片還沒有接受現代醫學的土地上,在這片外國人根本看不上中國醫師的土地上,他的這條路走得將會多麼的艱難!
幸運的是,在這個世界他並不孤單……
第十章 危急
「呼……」
從街頭回到自己的住所時,伍連德依然無法從焦急中脫身出來,忍不住重重的呼吸了好幾次,才算是勉強平復下來。
剛剛到哈爾濱不過五六天的時間,但是對於伍連德來說,這幾天卻像幾個月那麼的漫長。尤其是當他看到有些病人家屬為了躲避警察的檢查和強制性消毒,趁夜間把家人的屍體拋到街頭的時候,他感覺到一種壓制不住的憤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爆發出來了!
患病和死亡的人數,每一天都在急劇增加!
但是偏偏伍連德對此沒有太多的好辦法,因為即使他給北京發去了加急電報,即使施肇基給予了他最大程度的支持,但是伍連德提出的幾項控制方案都無法徹底的執行下去——除了招募更多的醫師前來之外。伍連德就很高興的得知,他的老朋友,北洋醫學堂的首席教授,法國人梅斯尼就在趕來的路上——當然他不知道的是,這位老朋友將會給他帶來的麻煩……
封鎖交通、隔離疫區,聽起來簡單,行起來難!
日俄戰爭剛剛過去四五年的時間,東北地區形勢錯綜複雜,中國人、俄國人和日本人相互制約,又相互爭鬥。哈爾濱屬於北滿,算是俄國人的勢力範圍,而南滿則是日本人,想要封鎖交通何其困難?至於說隔離疫區的話就更難實行,外國人可能還好說一些,畢竟他們對現代醫學稍多了解,但是想要說服中國人可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