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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施肇基的敘說下,伍連德慢慢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兒。
在中國的最北端有一個城市,名字叫做哈爾濱。哈爾濱的歷史與中東鐵路的歷史是並行的,簡單來說就是先誕生了中東鐵路,後誕生了哈爾濱這個城市。此前的哈爾濱只是幾十個村屯,隨著中東鐵路的開通和外國人大量湧入,一個城市以極快的速度形成了。俄國人占了人口的51%以上,街上的街牌、商家的牌匾都是以俄文為主。因此在那個時代,哈爾濱和上海一樣走在中國的前面,中國第一個電影院和第一個交響樂團,都誕生於哈爾濱。
以鐵路為界,哈爾濱分成「道里」和「道外」兩個區域。與道里生活優裕的俄國人、日本人相對應的,是道外以傅家甸為中心的中國人聚居區。他們大都擠在擁擠不堪、污濁骯髒的小屋子裡。所以當第一例紫紅色的屍體出現在傅家甸的時候,一切就都不受控制了……
如水瀉地,似火燎原!
11月初的時候,傅家甸每天還只是一兩例,但是到了12月中旬的時候增加到每天4~10名,並且以一種讓人恐慌的速度瘋狂擴大著規模。短短几天的功夫,每天的發病人數就已經暴漲十倍,而且範圍也有著急劇擴大的趨勢!
無論俄國人還是日本人,對此都如臨大敵!
於是有些在哈爾濱的外國人,包括一些有見識的中國人開始明白了過來,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惡魔來了,它隨著西伯利亞吹來的北風來了……
第九章 疫區
鼠疫,人類歷史上最可怕的疾病之一。
哪怕到了一百多年後,鼠疫也是和霍亂並列的兩種甲類傳染病之一,讓人聞之色變,更別說在這個醫學還不發達的時代了。事實上,鼠疫在歷史上有過三次大爆發,第二次就是中世界歐洲的黑死病,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三十,數千萬歐洲人死於這種疾病。
第三次,就是中國和印度的大爆發。
當歐洲人開始大建下水管道,開始從骯髒的環境中解放出來之後,鼠疫的發病率開始急速下降。但是在遙遠的東方,衛生條件極差的中國和印度就開始遭殃了,上千萬人被鼠疫奪去了生命……
1910年底東北的這場大恐慌,就是一次鼠疫的大爆發。
雖然剛剛抵達哈爾濱的伍連德還沒有確定,還沒有從死者身上檢查出鼠疫桿菌,但是他很清楚,這場被東北各大報紙稱為「百斯篤」的傳染病,就是日語中鼠疫的意思……
好一陣喧鬧,一行人才算是安頓了下來。
搬運行李和研究器具的苦力們都休息去了,不過伍連德卻不顧渾身的疲憊,把兩個學生叫到了身前:「先生們,我知道你們從天津到這裡已經很辛苦了,但是大家都看到了,情況非常緊急,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浪費……」
聽了老師的這番話,兩名學生默然點了點頭。
傅家甸,原本是哈爾濱最繁華的區域之一。1903年中東鐵路正式通車,松花江鎮改名為哈爾濱市,作為中東鐵路附屬地的近鄰,無數的中外商賈跑來傅家甸做買賣,尋求發跡之道。很快在傅家店周圍形成了一個華人勞工居住區,各色商業店鋪應運而生。下午四五點鐘,應該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但是他們剛才一路走來,這裡卻如同一片死地一般!
不過短短兩公里的路程,一路上所見卻讓人觸目驚心!
清冷,壓抑,城市上空就像是被堆滿了烏雲一樣,黑沉沉的悶氣十足。極少的人們在街頭行色匆匆的來來去去,不時一輛鋪著白布的人力車走過,拉車的人也都如行屍走肉一般,讓人望之生畏!
所有的一切,都因為不停死去的人們。
按照剛才接站官員的說法,今天是12月24號,而昨天傅家甸染病的人數已經超過了兩百人——這個數字,可真真嚇了他們一跳……
「老師,要我們做些什麼?」
默然片刻之後,其中一個學生開口問道。
「你們兩個,一個去找房子!」
略一沉吟之後,伍連德沉聲道:「我們必須儘快確定這次瘟疫是否是鼠疫,所以需要一個實驗室,把帶來的設備準備好……子虛,這件事情由你來辦,找剛才那位官員幫忙!」
「是,先生!」
叫子虛的學生點了點頭,立刻便出門去了。
等門關上了之後,伍連德稍一猶豫後低聲道:「陳燁,找人打聽一下,從奉天來的姚醫生和孫醫生在那裡,請他們過來一趟!」
疫情剛爆發的時候,當局從奉天派來了兩名西醫,畢業於盛宣懷創辦的天津北洋醫學堂,是當時中國為數不多的接受西方現代醫學訓練的人。伍連德聽說過這家學校,知道北洋醫學堂是一個英式醫學院,專門從香港、廣東和福建以及天津招收會英語的學生,用英語授課……
「好的,先生。」
咬了咬牙,這個叫陳燁的學生也出門去了。
「唉……」
看著第二個學生也離開之後,伍連德忍不住嘆了口氣,一股濃濃的疲憊感忍不住浮上心頭。
這次東北之行,他算是代人而來的。
其實後來伍連德才知道,原本最合適的人選應該是美國丹佛大學醫學博士、海軍總醫官的謝天寶,可是謝天寶卻以北京到哈爾濱路途遙遠為由拒絕——至少這位大人的表面理由是這樣的。無奈之下,施肇基終於想起了伍連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