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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

    “我是庫尼克太太,在越西航空公司工作的。我在丹佛給你打電話。”

    “什麼事?”

    “我們從事故記錄上得到你的電話號碼。一張票子賣給莉薩·里奇曼——”

    “是我的妻子。這個周末我等她一些時候了。是她請你預先打電話通知我的嗎?”

    “里奇曼先生,不是的。我們的客運名單表明你的妻子今晚搭乘我們的903航班,從丹佛到波特蘭。”

    “真的?怎麼回事?出什麼事啦?她病了嗎?”

    “恐怕是出事故了。”

    我一時嚇得說不出話來,“嚴重嗎?”我愣住了。

    “我們的班機在科羅拉多格倫伍德泉西北大約十英里處墜毀。現場的地勤人員說沒有一個倖免於難。很遺憾,里奇曼先生。”  

    “沒有一個倖免於難?”我說,“我是說——”

    “我非常遺憾,”庫尼克太太說,“如果情況有變化,我立即跟你聯繫。”

    我不由自主地說,“謝謝你。”

    我覺得庫尼克太太似乎還要說什麼;但是停了一會兒,她只是說,“晚安。”

    在科羅拉多一處白雪皚皚的山坡上,我死了。

    “活組織檢查結果是惡性的,”阿曼達說。

    “嗯,”我說,“糟透了。”她點點頭,“告訴我該怎麼辦吧。”破碎的金屬殘片像牙齒一樣乒桌球乓射入山坡。

    我的病例非同尋常,這只是從相對意義上說的。阿曼達告訴我,前列腺癌是男人為保持其他方面良好健康所受的懲罰。假如男人避免其他每一種對健康的危害,20世紀的男人終將被他們自己的前列腺斬盡殺絕。以我的病例而論,這毛病提早大約二十年出現在我身上;我真倒霉。漸漸冷卻的金屬噼噼啪啪撒落,在雪地里吱吱作響,繼而萬籟俱寂。  

    假設癌症還沒有轉移,那麼就有幾種可能性;但是阿曼達認為在這一階段,無論放射療法還是化學療法希望都不大。她建議施行手術徹底切除前列腺。

    “假如不是你還有好多寶貴年華的話,我是不會建議這樣做的,”她說,“通常對年紀較大的病人不提這種忠告。但是你總的身體素質不錯;這種手術你受得了。”

    山坡上一片死寂,“最終結果會怎樣呢?”

    “你已經知道‘徹底切除’會產生什麼後果。”

    我對輸精管結紮倒是無所謂——我老早就應該動這個手術了。到了五十一歲,我對絕育可以安之若素,但是——。

    “造成性機能障礙嗎?”我說,“哦神哪。”我意識到我說話的聲音開始發急了,“我不能那樣干。”

    “你完全可以,”阿曼達堅定地說,“我認識你多久啦?”她回答自己的問題,“好多年了。我對你太熟悉了,知道你至關重要的事並非全都擱死在你的那根陰莖上。”  

    我默默地搖了搖頭。

    “聽著,於掉它,死於癌症更加悽慘。”

    “不,”我犟頭倔腦說道,“也許。那樣做就一勞永逸嗎?”

    不能一勞永逸。阿曼達指著登記表上我的膀胱的記錄內容給我看。膀胱也得切除。

    “從我體內接出管子嗎?”我說,“假如我活著,我只好時時處處拎著一個排尿用的塑膠袋度過我的餘生了?”

    她不動聲色地說,“你咋咋呼呼太誇張了。”

    “但是我說的對不對?”

    稍停一會兒她說,“基本上,沒錯。”

    這一切就是問題的實質;那個好消息,全都想當然地認為癌細胞在外科手術期間不會擴散也不會轉移到其它器官,“不”,我說。這種他媽的糟糕又討厭的屈辱遭遇是我完全無法消受的。“去他娘的,不。這是我的抉擇;我不願意那樣活下去。死就死吧,反正一了百了。”  

    “尼古拉斯!別來你那一套自憐自憫的把戲。”

    “難道你不認為我有幾分值得自憐自憫嗎?”

    “通情達理一點。”

    “你應該安慰我,”我說,“別跟我爭辯。你已經學過那一大堆死亡和垂死的課程。你通情達理一點。”

    她嚴肅地撇撇嘴,“我在給你提建議,”阿曼達說,“你可以他媽的隨心所欲對待我的建議。”我已經好多年沒見到她發脾氣了。

    我們倆怒目對峙了將近一分鐘,“算啦,”我說,“對不起。”

    她還不甘罷休,“老是心煩意亂,甚至哀聲嘆氣。動不動發火,怒氣沖沖。我已經極其冷靜地觀察你十年了。”

    我內心退卻了,“我活下來了。這就夠了。”

    “決不。十一年以來你一直在假死狀態下坐著沒事幹,等待別人鑿開封凍把你從冰川里救出來。你一直讓人們擦邊彈了過去,偶爾從你身上反彈回來而毫無效果。①好啦,眼下不是某個人而是某件事正在把你逼進絕境。你準備躺倒聽天由命嗎?莉薩活著的話是絕不會同意你這種態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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