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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稍停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組成長方形的四顆大星星?長方形的中間是平排的三顆小星星,另外還有三顆小星星斜掛在長方形的旁邊。”
“不,我不知道,我不喜歡星星。它們使你想到了什麼嗎?多有趣,快告訴我。”
“我想它們像個人。”
“我不明白。”
“四顆大星星是一個人的肩和膝,中間的三顆小星星像人們曾經系的皮帶,三顆斜掛的星星就像是一把劍。”
“一把劍?”
“人們曾隨身佩帶著這樣的劍,去殺害生靈或其他的人。”
“這不是一個能打動我的好想法,但它顯然很原始,你什麼時候想到的?”
“在氣動船——”他突然打住了,看起來他似乎很憂鬱,但她沒有把握,因為機器不會傳遞細微的感情,它只能傳遞人們大概的意思——凡許蒂想,而這一大概意思就足以起到應有的作用了。令人懷疑的哲學稱“細微的感情”為人際交往中的實質,而它恰恰被機器所忽略了,就像葡萄細微的優點被人造假水果忽略一樣,我們人類早就習慣於接受那些“夠好”了的東西。
“事實是,”庫諾繼續道,“我想再看看那些星星,它們是些奇妙的星星,但我不想從氣動船上看,而是從地球的表面去看,就像我們的祖先幾千年前從地球表面看一樣。我想參觀一下地球表面。”
她又一次感到震驚。
“媽媽,你一定得來,就算是來給我解釋參觀地球表面的危害性吧!”
“沒有危害,”她答道,“但決沒有好處。地球表面已經沒有人了,只有塵埃和污泥。你還得戴上面罩,不然外面的空氣會把你凍死的。在外面的空氣里,人立刻就會死亡。”
“我知道,我當然會非常小心的。”
“另外——”
“什麼?”
她想了想,仔細地挑選著詞兒。她兒子脾氣古怪,她希望能、勸阻他不要去冒險。
“這是與時代精神相違背的。”她斷言道。
“你的意思是,與機器相違背?”
“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但——”
他的人像在藍盤子裡淡了下去。
“庫諾!”‘
他把自己隔絕起來了。
一時間凡許蒂感到靜常孤獨。
一會兒後,她使房間重新變得明亮起來。一看到房間,一看到源源不斷湧來的光線和密密麻麻的電鈕,她又振奮起來。房間裡到處是按鈕和開關——食物按鈕、音樂按鈕、衣服按鈕,還有熱水按鈕,只要一按熱水電鈕,大理石的水盆(仿造的)就會從地下冒出來,除去異味的水會一直溢到邊沿。還有冷水按鈕,文學按鈕,當然還有她與朋友交往的按鈕等等。房間裡雖然什麼都沒有,但它卻與世界上凡是與她有關的東西都有聯繫。
下一步凡許蒂該做的就是關掉隔絕開關。
過去三分鐘之內積聚的事情一下子都涌了出來,房間裡充塞著嘈雜的鈴聲和通話的管子。新的食品怎麼樣?她能把它推薦給別人嗎?最近有什麼想法嗎?有人告訴過她任何想法嗎?能不能早點去參觀公眾育兒園——比如說下個月的今天?
對多數這些I司題,凡許蒂不耐煩地作了回答——一種超速度時代明顯的性格特點。她說新食物太差勁,她不能匆忙地約定去參觀公眾育兒園,她也沒有任何自己的想法,但剛剛有人告訴她一個——中間嵌有三顆小星星的四顆大星星像一個人:她不知道其間是否還有更多的想法。然後她關掉了聯絡開關,因為“有關澳大利亞音樂”的講座的時間到了。
公眾聚會的笨拙系統早就被淘汰了,無論是凡許蒂還是聽眾都無須出門。坐在扶手椅里,她就講開了。聽眾也坐在他們的扶手椅里,聽得非常清楚,也看得非常清楚。她先幽默地敘述了前蒙古時期的音樂,接下去描繪了隨後中國征服時期歌曲的鼎盛期,就好像自唱法和布里斯班學校那麼遙遠和原始。然而她感到(她說)研究它們也許對今天的音樂家會有所收穫:這些歌有新鮮感,更重要的是,這些歌有思想。
她的演講持續了10分鐘,聽眾反應熱烈。為了論證她的結論,她和她的許多聽眾聽了有關大海的講座,很多思想都來自大海。為了作這次講座,演講者最近還帶著面罩參觀了大海。演講結束後,她吃飯,與朋友交談、洗澡、再與朋友談一會兒,然後要了床鋪上床睡覺。
床鋪太大了,不合她的意。她想要一張小點的床,但抱怨是沒用的,因為全世界的床都是同一尺寸的,要挑選尺寸的話就得把機器的選擇系統來個天翻地覆的改動。凡許蒂把自己隔絕起來——這是很有必要的,因為地底下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上床後回憶一下一天發生的事。思想?幾乎沒有。事情——庫諾的邀請算得上是事情嗎?
在她的旁邊,在小小的寫字檯上,有一本動亂時期的倖存物——一本書。這是一本有關機器的書,裡面是處理各種偶發事件的指示。如果她冷了、熱了、消化不良了或不知該說些什麼時,她就去翻書,書會告訴她該按啊5個按鈕。書是控制中心委員會出版的,按照人們日益求精的特性,書裝訂得很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