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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尤基(Yuki)是尤麗科(Yurik0)的愛稱或簡稱。】
“男人!”尤基當時尖聲叫喊著從車門上跳將出來。“他們回來了!真正的地球男人回來了!”
我們在過去著陸地點附近那座農舍的廚房裡接待他們:窗戶敞開著,夜間的空氣十分溫暖宜人。我們在外面停車的時候經過了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蒸汽拖拉機、卡車、一輛內燃機平板拖車,甚至還有一輛自行車。本地生物學家莉迪亞早就從沉寂的北方出來採集血樣和尿樣,眼下正坐在廚房的一個角落裡,對化驗結果大吃一驚大搖其頭;這個娘們個頭甚大,姿色甚美,為人羞怯,總是臉紅耳赤手足無措,她甚至迫使自己找出古老的語言指南手冊——我卻在睡夢中也能講古老的話。我真的在夢中講了。莉迪亞跟我們在一起感到不自在;我們是南方人,為人太浮誇。我在廚房裡數到二十號人,全是北大陸的智囊。我想菲莉斯·斯貝特是滑翔進來的。尤基是廚房裡唯一的孩子。
接著我見到了他們四個男人。
他們個頭比我們大。他們比較高大,體形較寬。兩個比我高,我已是極其高大了,赤腳站著有一公尺八十公分。他們顯然與我們屬於同一物種,但是挺怪,怪得難以描述。由於我的眼睛當時未能領會、現在也未能完全領會那些外星人身體的外形輪廓,因此我不敢碰他們,儘管講俄語的那個人——他的嗓音多麼怪啊——要跟我“握手”,我猜這是從過去遺傳下來的一種習俗吧。我只能說他們只不過是長著人臉的類人猿而已。他似乎是出於好意,但是我發現自己瑟瑟發抖,幾乎從廚房的一頭退縮到另一頭——然後我帶著歉意哈哈笑了——為了樹立一個良好榜樣(我想是星際和睦的榜樣吧),最後我還是跟他“握了手”。那是一隻又堅又硬的手。他們的體重賽得過拉車的馬。講話的聲音渾濁又深沉。尤麗科偷偷地溜進廚房,站在大人間,張著嘴巴凝望那些男人。
他轉過他的頭——在我們的語言裡已有六百年不見這些陽性字眼了——用蹩腳的俄語說道:“那是誰?”
“我的女兒,”我一邊說一邊不合時宜地注意我們精神錯亂的時候所採用的好行為舉止,補充說:“我的女兒尤麗科·珍妮特森。我們使用源於祖先名字的姓氏。你們會說這是取自女祖先的姓氏。”
他無意識地笑了。
尤基叫道:“我本來以為他們挺好看呢!”她對自己的這一次接待大失所望。
菲莉斯·赫爾格森·斯貝特(總有一天我要宰了她)從房間的另一邊用冷淡又惡毒的目光直愣愣地盯了我一眼,仿佛在說:當心你說的話。你知道我會怎麼懲治你。我確實沒有什么正式地位,但是倘若總統夫人仍然認為工業間諜活動是一種大好樂趣的話,她將會跟我和她自己的手下工作人員都鬧上嚴重的矛盾。戰爭和戰爭謠言,就像我們祖先的一本書里說的。
我將尤基的話譯成那男人的蹩腳俄語,那種語言一度是我們的佛蘭卡語①,那男人又笑了。
“你們的人都在哪裡?”他用交際的口氣說。
我又把他的話翻譯出來,望著廚房裡的一張張面孔。莉迪亞像往常一樣局促不安,斯貝特詭計多端,她眯起了眼睛,凱蒂臉色蒼白。
“這裡是懷勒威,”我說。
他似乎仍然不開竅。
“懷勒威,”我說。“你記得嗎?你們有記載嗎?懷勒威鬧過瘟疫。”
他似乎有幾分感興趣。廚房後部那些人都轉過頭來,我瞥見了地方同業議會的代表;到了早上,每一個城鎮委員會,每一個地區決策委員會都將召開全體會議。
“鬧過瘟疫?”他說。“這太不幸了。”
“是的,”我說。“太不幸了。我們在一代②時間裡損失了一半人口。”
【① 佛蘭卡語,又稱混合語,是義大利、西班牙、法蘭西、希臘、阿拉伯、土耳其等國語言的混合語,通用於地中海各港口。】
【②一代大約三十年·不是固定的一段時間。在這篇故事中,一代大約二十年。】
他似乎得到了極深刻的印象。
“懷勒威還是幸運的,”我說。“我們有過一個極大的初始基因池,早先我們被挑選出來培育極端智能,我們有高度技術和大量留下來的人口,在這些人當中每一個成年人都一身兼任兩三種專家。土壤肥沃。氣候極其舒適宜人。眼下我們共有三千萬人。工業正在像滾雪球一樣迅速發展——你明白嗎?——給我們七十年時間,我們將不僅有一個名副其實的城市,不僅有幾個工業中心,還有專職的職業、專職的無線電報員、專職的機工。給我們七十年時間,我們就沒有必要人人都花費一生的四分之三年月在農場上勞作了。我盡力解釋說,生活挺艱難,藝術家只能在晚年專職從事藝術工作,只有極少數人像凱蒂和我一樣有空閒時間。我也盡力概要地介紹了我們的政府、兩個議院——同業院和地區院;我告訴他,地區決策委員會處理各別城鎮無法解決的大問題,人口控制不是個政治問題,目前還不是,儘管給我們時間的話,它將成為一個政治問題。在我們的歷史上有個傷腦筋的時期;給我們時間吧。沒有必要犧牲生活的質量而瘋狂跑步進入工業化。讓我們按照自己的步伐前進吧。給我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