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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父親?他們看上去跟我們一樣,只是形狀太奇特了。”
“我的兒子,那是一個行人家庭,這一切都發生在很久以前。我是從母親那兒知道這些的。這家人是在奧扎克山被槍殺的。可以相信他們是世界上最後一批行人。”
“很遺憾,”小男孩慢慢地說,“如果還有的話,我倒願意你替我搞個小小的來玩玩。”
“再也沒有了,”父親說,“他們全死了。”
這個人以為他跟兒子說了實話。實際上,他為自己總對孩子們說真話而得意。但他錯了,因為有少數行人留了下來。他們的領袖,其實就是他們智囊,便是那個很久以前站在山上,心懷仇恨的小男孩的曾孫。
如果不考慮氣候條件、環境和各種各樣的對手的話,人總是有能力生存的。對行人族來說,其實就是適者生存。只有那些最靈敏,最聰明和最強壯的人,才能在有系統地滅絕他們的計劃中死裡逃生,儘管人數減少了,但他們還是活了下來;儘管被剝奪了現代文明所謂的利益,他們卻仍生存著。在不得不既要保衛他們個人的生存,又要保護整個民族的生命的情況下,他們繼承了他們林區人祖先的狡詐並倖存下來。他們生活、狩獵、戀愛、死亡持續了兩代,文明世界還未察覺他們的存在。他們有自己的政治機構,即他們的法庭,建立在布萊克斯通①法學理論和憲法的基礎上作出裁決。總有一個叫米勒的人在掌權。先是那個心懷仇恨的小男孩長成了男子漢;然後是他的兒子,從孩提時就接受訓練,唯一的任務就是仇恨一切機械操作的事情;再後是他的孫子,一位機智、狡詐的夢想家;最後是他的曾孫,阿伯拉罕姆·米勒。為了最後的復仇,整整準備了三代。
【① 布萊克斯通(1728—1780),英國法學家,當過法官,下議院議員,主要著作為《英國法律評論》。】
阿伯拉罕姆·米勒是隱藏在奧扎克山中行人族的世襲首領。儘管他們與世隔絕,但並非愚昧無知;儘管人數極少,卻能適應環境。首批亡命者中有許多光輝人物,如:發明者、大學教授、愛國者,甚至有一位博學的法官。這些人保存並傳播知識。他們在田野里挖掘,在樹林中狩獵,在小溪里捕魚,並且在實驗室里搞建設。他們甚至有汽車,而且經常是四肢緊靠身體偵探般地進入敵區。某些孩子從小就訓練這方面的技能,還有證據表明,其中一位偵探在聖·路易斯住了數年。
這是一個懷有統一抱負的群體,一個只為了一種目的的個人聯盟;孩子們口齒不清地學著它;兒童每天念著它;年輕人在月光下竊竊私語,討論它;在實驗室里,這一抱負被刻在每座牆上;年長者把孩子們召集在身邊並令他們對此宣誓。這一群體的每一項行動都致力於同一目標——“我們要回去。”
他們簡直恨得發狂,他們的祖先無一例外地像野獸一樣被追逐,像害蟲一樣毫不憐憫地被殺害。他們想要的並不是報復,而是自由——那種隨心所欲地生活和來去的權利。
這個群體保守他們生存的秘密,已經三代了。年復一年,作為一個整體,他們為一個統一的抱負而生活、工作和死亡。
現在該是他們執行計劃,實現願望的時候了。同時,汽車司機的世界仍以一種實利主義的,機械、自私的方式而繼續生存著。
社會主義已為大眾提供了安逸,但就是沒能提供幸福。所有人生活著,人人都有一份收入,人人都有家,食物和衣服。但家由混泥土建造,他們是統一的,是數以百計的一次性建成的;家具也是用混泥土連同房子一起澆注的。衣服由紙做成,具有防水功能;所有的衣服只有一種式樣,每人一年四套。食物以磚狀物形式售出,每塊磚里含有維持生命所必需的一切成份,上面還標有卡路里的數量。幾個世紀以來,發明家們搞創造發明,到最後生活變得千篇一律,工作也只是撳一下按鈕的事。可汽車司機的世界並不幸福,因為沒人用體力幹活。夏季當然需要排汗,但幾代以來沒人出過汗。“苦活”、“勞動”、“工作”等詞在字典里已被標為廢詞。
可是沒人感到高興,因為人們發現,要發明一輛時速為150公里以上並能在普通鄉間道路上停留的汽車,在機械上是不可能的。汽車司機不能想走多快就多快。空間不可能被消滅;時間也不可能被摧毀。
此外,每個人都中了毒。儘管許多機器由電力來發動,空氣中仍充滿了危險的煙霧,這是由成千上萬加侖的汽油及其代用品燃燒所造成的。然而導致中毒症的最大因素是人們通過皮膚排泄素能力的極大降低以及人們幾乎沒有通過肌肉收縮來產生能量。用一個純古老的術語,汽車司機已停止工作。由於停止工作,他們已停止出汗。一天幾個小時坐在工廠的椅子上,或桌子旁已足能掙得生活必需品。由於汽車司機從不覺得疲乏,生命機能只要求他們在睡眠上花少量時間,其餘的時問全花在了開車去某地上。只要走得快,他們去哪兒並不重要。嬰兒是在汽車裡養大的,事實上人們全在機器里度過一生,美國家庭已滅亡,取而代之的是汽車。
汽車司機,想去某地卻不能肯定要去的地方,步行者,則確信他們要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