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頁
蒼蠅
(這時一隻小蒼蠅嗡嗡作響在屍體驗上盤旋,特拉文心想這隻蒼蠅是跟著他飛進裂隙里來的。特拉文探出身子想把它打死,繼而想起這小小的哨兵也許一直是屍體的夥伴,作為一種報答,它吃的是屍體毛孔上的醇酒和餾出液。為了避免傷害這隻蒼蠅,他小心翼翼地誘使它飛落在自己的手掌上。)
安田醫生:謝謝你,特拉文。(它的聲音粗糙刺耳,似乎不習慣於對話。)你設身處地理解我。
特拉文:當然,醫生。很抱歉我差點把它打死了。你知道這種習慣根深蒂固,不容易擺脫。你姐姐的孩子1944年在大阪,戰爭的苛求,我不想為他們辯護,為人所知的動機大多很卑鄙,人們尋找不為人所知的動機,希望……
安田:特拉文,請別感到尷尬。這隻蒼蠅的命能保住這麼久已經很幸運了。你所哀悼的兒子,甭提我自己的兩個侄女和外甥了,難道他們不是每天都死人嗎?世上每個父母都為失去童年的已故兒女而哀痛。
特拉文:你很寬容,醫生。我不敢——
安田:一點也不,特拉文。我不向你道歉。說到底,你我無非是我們生命中無限未實現的可能性的無謂殘渣罷了。但是你的兒子和我侄女都永遠留在我們的腦海里,他們的身分就像星星那樣確鑿無疑。
特拉文:(不完全信服)可能是那樣,醫生,但是在這個島上人往往會得出危險的結論。比如這些堡壘……
安田:這些堡壘恰恰是我喜歡的。特拉文,在這些堡壘當中,你終於發現自己的形象擺脫了時空。這個島嶼是一個本體哲學上的伊甸園;幹嗎要把自己逼入一個定量的世界呢?
特拉文:對不起。(蒼蠅又飛回屍體驗上,停在一個眼窩裡,使這個好醫生產生一種嘲弄的眼神。特拉文伸出手,誘使它飛到他的手掌上。)啊,是的,這些堡壘也許是本體哲學上的物體,不過這隻蒼蠅是不是一隻本體哲學上的蒼蠅,似乎很值得懷疑。在這個島上它確實是唯一的蒼蠅,也是第二等最好的東西。
安田:特拉文,你不能接受宇宙的複數。問問你自己,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這會使你著魔?在我看來,你是在尋找邪惡的白色海中怪物,尋找零。這片海灘是個危險的地區;避開它吧。得有適當的謙卑行為;追求認可的人生觀。
特拉文:那麼我可以問問你幹嗎到這兒來嗎,醫生?
安田:來餵養這隻蒼蠅。“還有什麼更偉大的愛——?”
特拉文:(仍然迷惑不解)你的話仍然沒解答我的問題呢。這些堡壘,你知道……
安田:很好,假如你必須得到那樣的解答的話……
特拉文:不過,醫生——
安田:(以命令的口氣)把那隻蒼蠅打死吧!
特拉文:這不是個結尾,也不是個開端。
(他無可奈何地打死蒼蠅。他精疲力竭倒在屍體旁邊睡著了。)
終端海灘
特拉文在沙丘後面垃圾堆里尋找一根繩子,發現了一大捆鏽鐵絲。他把鐵絲解開,綑紮在屍體的胸部,把它從裂隙里拉出來。木製板條箱的蓋子用作滑橇。特拉文把屍體綁成坐姿,沿著堡壘的環形防線出發了。島上萬籟俱寂。一排排棕櫚樹在陽光下一動不動地挺立著,只有他自己走動的時候改變著交叉樹幹的移動形狀。攝影塔樓的角塔像被遺忘的方尖碑矗立在沙丘上。
一個小時以後,當特拉文到達他藏身的地下掩體時,他解開捆在腰間的鐵絲,拿出奧斯本博士留給他的椅子,把它拖到地下掩體和堡壘群之間的中點。然後他把日本人的屍體綁在椅子裡,讓屍體的雙手擱在椅子的木扶手上,使得這個死氣沉沉的形體顯出一種安詳恬靜的姿態。
特拉文做了這一切,感到心滿意足,於是回到地下掩體,蜷縮在遮篷底下。
連著幾個星期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日本人尊嚴高貴的形體坐在離特拉文五十碼的椅子裡,替他警戒著堡壘群那邊的動向。堡壘的魔力依然充滿特拉文的幻想,但是他現在有足夠的體力可以鼓起勇氣去搜尋食物。在炎熱的陽光下日本人的皮膚一天天發白,有時特拉文會在夜間醒來,看到一個陰森森的白色身影坐在那裡,雙臂安放在兩側,端坐在投射到混凝土地面的陰影里。在這樣一些時刻,他常常見到他的妻兒在沙丘那邊望著他。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挨得越來越近,有時候他一轉身,發現他們就在他身後幾碼的地方。
特拉文耐心等待著他們跟他講話,想到巨大的堡壘群入口處有個坐著的死亡大天使在那裡守衛著,波濤拍擊著遠處的海岸,燃燒著的轟炸機在他夢中紛紛墜落。
(江亦川 譯)
添油加醋
科幻小說和幻想小說似乎自然而然走上了系列和續集的道路。這種趨勢在所有通俗文學作品中可能很普遍,可以追溯到廉價小說和少年雜誌,當時的出版商、作家和讀者都想尋找一個有吸引力的人物或一群人物一本接一本地描寫他們的各種冒險經歷,如水牛比爾、傑西·詹姆斯、弗蘭克·里德和小弗蘭克·里德、尼克‘卡特、弗蘭克·馬里維爾、湯姆·斯威夫特、鮑勃賽雙生姐弟、流浪兒和其他許許多多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