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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行家愣住了,愁眉苦臉望著公爵。
“別錯把我兒子看作一個娃娃,”公爵說道。他笑了。
傑西卡環顧滿桌的人,注意到布特已經面露喜色,凱恩斯和走私商圖克都咧嘴笑著。
“這是生態學的一條法則,”凱恩斯說,“看來少爺對此領悟頗深。生物個體之間的鬥爭是奪取身體自由能的鬥爭。血是一種高效能源。”
銀行家放下叉子,憤憤然說道:“據說下賤的弗里人喝他們死者的血。”
凱恩斯搖搖頭,用講課的腔調說道:“喝的不是血,先生。然而一個人所有的水最終屬於他的人—一屬於他的部落。當你住在大平原附近的時候,這是一件必然的事。在那邊,所有的水都是寶貴的,而人體在重量方面大約含有百分之七十的水。不消說,死者不再需要那些水了。”
銀行家把雙手頂在盤子旁邊的桌緣,傑西卡以為他就要憤憤然推開身子離席了。
凱恩斯望著傑西卡。,“夫人,原諒我在宴席上多嘴多舌講述了這麼一個醜陋的話題,但是人家對你講的是一派胡言,你就需要澄清事實。”
“你長期跟弗里人鬼混在一起,早就變得麻木不仁了,”銀行家氣急敗壞地說。
凱恩斯冷靜地望著他,仔細端詳著那張顫抖著的白臉,“你準備向我提出挑戰嗎?”
銀行家愣住了。他吞咽一下,局促不安地說:“我才不干呢。我不會用這種舉動侮辱我們的男主人和女主人的。”
傑西卡聽出那人話音里的畏懼感,從他的臉上、他的喘息里、他太陽穴的脈搏里看出了他的膽怯。此公被凱恩斯嚇破膽了!
“我們的男主人和女主人是否受到侮辱,他們自會判斷的”,凱恩斯說,“他們是勇敢的人,能理解維護榮譽的行為。我們全都可以證實他們的膽量,只要看看這樣一個事實,就是他們到這裡來了……現在……在阿拉基上。”
傑西卡看見勒托對此得意揚揚。其他人大多對此不悅。桌子四周所有的人坐在那兒,準備隨時逃之天天,手擱在桌子底下看不見。兩個明顯的例外,一個是布特,他公然笑對銀行家的狼狽相,另一個是走私商圖克,他望著凱恩斯,似乎要得到一點提示。傑西卡見到保羅以讚賞的目光望著凱恩斯。“嗯?”凱恩斯說。“我本來沒有惡意的,”銀行家嘀咕著說,“倘若冒犯了誰,請接受我的歉意。”
“一個白送,一個白拿,”凱恩斯說。他對傑西卡笑了笑,重新開始進餐,仿佛沒出過什麼事。
傑西卡見到走私商也已經鬆了一口氣。她留意到:那人赤裸裸表現出擔當助手的神態,準備隨時跳將起來助凱恩斯一臂之力。凱恩斯和圖克之間存在著某種默契。
勒托玩弄著叉子,狐疑地望著凱恩斯。這位生態學家的行為舉止表明他對阿特萊迪斯家族的態度發生了變化。凱恩斯對他們家族的沙漠之行似乎不那麼熱心了。
傑西卡示意再要一遭菜餚和飲料。傭人端來langues de lapins de garenne——紅葡萄酒和略微加添蘑菇發酵的配菜。
餐桌上又慢慢響起了交談的嗡嗡聲,但是傑西卡覺察到其中的忐忑不安和暴躁情緒,她還看見銀行家繃著臉悶聲不響吃著飯。凱恩斯本來會毫不遲疑把他宰掉的,她思忖著。她意識到,在凱恩斯的行為舉止中,對殺人持有一種隨隨便便的態度。他是個草菅人命的殺手,她猜想這是弗里人的一種品格。
傑西卡回頭對左邊的釀酒服裝製造商說:“我覺得自己時時處處對阿拉基上水的重要性感到大為驚異。”
“非常重要,”他附和說,“這是什麼菜?真好吃。”
“野兔舌,加上特別的配菜,”她說,“一種挺古老的烹飪菜譜。”
“我得抄一份帶回去,”那人說。
她點點頭,“我一定叫他們抄一份給你。”
凱恩斯望著傑西卡說:“剛到阿拉基的人往往低估這裡水的重要性。你知道,咱是在跟最小值法則打交道呢。”
她聽出他話語裡無可奈何的口氣,於是說道:“生長受到那種以最小量存在的必需品的限制。最不利的條件勢必抑制生長速度。”
“難得見到大宅的人明白行星學上的問題,”凱恩斯說,“水是阿拉基上最不利的生活條件。請記住,生長本身也會產生不利條件,除非得到極其小心謹慎的對待。”
傑西卡感到凱恩斯話中有話,她也知道自己聽不出其中道理。“說到生長,”她說,“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阿拉基可以搞一個有序的水循環,以便在比較有利的條件下維持人的生活?”
“不可能!”水大王叫嚷道。
傑西卡把注意力轉向布特,“怎麼不可能呢?”
“在阿拉基上做不到,”他說,“別聽這個空想家的話。所有實驗結果都對他不利。”
凱恩斯望著布特,傑西卡注意到餐桌四周其他人的談話都停了下來,人們聚精會神聽著這裡交談的新話題。
“實驗結果很容易使我們視而不見一個簡單不過的事實”,凱恩斯說,“這個事實就是:我們在這裡是在跟產生並存在於野外的事物打交道的,而植物和動物在野外繼續正常生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