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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的灌木叢消失了,冰冷的鐵甲板上放著兩副粗糙的弓和箭,一把水槍。我拿起一副弓箭。根本不能用。
尼姆道克費力地吞咽一下。我們轉過身,開始了漫長的歸途旅程。颶風鳥把我們颳得四處飛,我們想像不出有多長的時間。我們大部分時間失去了知覺。但是我們還沒有吃過東西。我們費了一個月時間跋涉,遇到了這隻巨鳥。沒有食物。現在要找到回冰洞穴的路,還有盼望中的罐頭食品,還需要多少時間呢?
我們誰也不喜歡想這個問題。我們不會餓死。我們會得到這樣或那樣的污穢和殘渣來果腹。或許什麼也沒得吃。不知怎麼搞的,AM會讓我們的肉體活下去,在疼痛和苦楚之中活下去。
巨鳥在原地睡著,睡多久都沒關係;當AM討厭它存在的時候,它就會消失掉。可惜那一身肉。可惜那些嫩肉。
我們走著的時候,在望不到盡頭的計算機內腔里,從我們頭頂上和四周傳來一個胖女人瘋狂的笑聲。
這不是埃倫的笑聲。她並不胖,一百零九年以來我沒聽見她笑過。事實上,我從未聽見過……我們走著……我感到飢腸轆轆……
【圖5】
我們緩慢地走著。經常有人昏倒,我們只好等著。
有一天他決定掀起一場地震,同時用釘子穿過我們的鞋底把我們釘牢在原地。當金屬地板上裂開閃電般的一條縫的時候,埃倫和尼姆道克陷進去了。他們消失得無影無蹤。
地震過去以後我們繼續趕路,本尼、戈里斯特和我。
那天深夜,埃倫和尼姆道克回到我們這兒,黑夜突然變成白晝,天軍把他倆背著送回給我們,齊聲唱著神聖的迭句:“下去吧,摩西。”
大天使們盤旋了幾圈,然後扔下他倆血肉模糊的軀體。
我們繼續走著,過了一會兒埃倫和尼姆道克在我們身後倒下。他們精疲力盡了。
現在埃倫一瘸一拐地走著。AM讓她成了這副模樣。
為了找到罐頭食品,到冰洞穴要經歷漫長的跋涉。
埃倫滔滔不絕地談論著比英的櫻桃和夏威夷的水果雞尾酒。我儘量不去想它。飢餓似乎活轉過來,正像AM一度活轉過來一樣。飢餓活在我的腹中,正像我們活在地球腹中一樣。
AM要讓我們體會這一感受。因此他加重了我們的飢餓感。
我們根本無法描述幾個月未吃東西是如何痛苦。然而我們照樣活著。我們的胃僅僅是冒酸泡泡的大鍋,飢餓如同一把把利劍刺入我們的胸膛。這是晚期潰瘍的痛楚,晚期癌症的痛楚,晚期麻痹症的痛楚。這是無休無止的痛楚……
我們走過了耗子洞。
我們走過了滾熱蒸汽的小路。
我們走過了盲人國。
我們走過了絕望的沼澤。
我們走過了淚水的溪谷。
終於,我們來到了冰洞穴。冰結成了藍銀色的閃光體,連綿千里,望不到盡頭,新星閃閃爍爍。往下流淌的鐘乳猶如一顆顆又大又亮的鑽石,像果汁一般流淌著,凝固成光滑的美不勝收的佳境。
我們看見了那堆罐頭食品,我們死勁朝它們跑去。我們摔倒在雪地上,爬起來再跑,本尼推開我們朝罐頭奔去,用腳爪抓起罐頭,用牙床咀嚼,用牙齒啃咬,他無法把罐頭打開。AM沒有給我們開罐頭的起子。
本尼抓起一罐三夸特的番石榴皮罐頭,開始對著冰壩連續猛擊。冰塊四處飛濺,可是那罐頭只有凹痕,這時我們聽見一個胖女人的笑聲從我們的頭頂傳來,在千里凍原上不斷迴蕩著,迴蕩著。本尼氣得全瘋了。他開始扔罐頭,我們在冰雪裡到處摸索著,想找個辦法來結束那因受挫而帶來的無助的痛苦。毫無辦法。
本尼的嘴開始淌口水,他朝戈里斯特撲去……
此時此刻我出奇地平靜。
被瘋狂困住,被飢餓困住,被除了死亡以外的一切困住,我知道死是我們唯一的出路。AM讓我們活著,但是有一個辦法可以擊敗他。不是完全擊敗他,但是至少能獲得安寧。我要做這件事。
我必須幹得迅速利落。
本尼啃起了戈里斯特的臉。戈里斯特側臥著,拍打著雪,本尼壓住了他,強健的猴腿壓著戈里斯特的腰,雙手像砸堅果的鉗子死死夾住戈里斯特的頭,他的嘴撕咬著戈里斯特臉頰上的嫩皮。戈里斯特殺豬似的尖叫著,叫聲震得鐘乳石紛紛跌落;他們倆輕輕地陷了下去,直挺挺立在紛紛落下的雪堆里。幾百把冰刀從雪堆里冒了出來,到處豎立著。當本尼咬住的東西突然掉下的時候,他的頭猛往後甩,一塊血淋淋白森森的肉掛在他的嘴上。
埃倫的臉蒙著粉筆灰,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漆黑。尼姆道克毫無表情,只是留神注視著一切:戈里斯特已處於半昏迷狀態。本尼現在成了一頭野獸。我知道是AM讓他這麼做的。戈里斯特不會死去,本尼卻可以填填他的肚子。我向右半轉過身子,從雪裡抽出一把很大的冰刀。
一切都在一瞬間完成:
我用右腿支撐著大冰刀,像擲出攻城錘那樣往前拋出去。冰刀擊中本尼的右側身,恰巧穿入他的肋骨架下面,向上穿透他的腹部並斷在他的腹中。他向前一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戈里斯特仰臥著,我又抓起一把冰刀,跨騎在他扭動著的身上,將冰刀捅入他的喉嚨。當冰刀穿透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埃倫一定意識到我決定幹什麼,儘管她已經嚇得靈魂出了竅。她拿著一根短冰柱朝尼姆道克衝去,當他尖叫的時候,她把冰柱捅入他的嘴裡,她奔跑的衝力讓她達到了目的。他的頭劇烈地扭動著,好像被釘在身後的雪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