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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延期反應,但是你瞧這些掃描圖的差異。在甦醒搏動以後仍然在做夢,不過高峰之間距離接近了。不是同一種夢。包含著更多焦慮,更多運動脈衝。”
“他究竟為什麼必須睡覺呢?”來自華盛頓的西尼斯庫問道。他膚色黝黑、臉型狹長。“你們把疲勞毒素消除了吧?因此這是不是心理學上的問題?”
“他需要做夢,”巴勃科克說。“沒錯,他生理上不需要睡眠,但是他必須做夢。倘若不做夢,他就會開始產生幻覺,可能發生精神錯亂。”
“精神錯亂,”西尼斯庫說。“呃——問題就在這裡吧?他這情況持續多久了?”
“大約六個月。”
“換言之,大致是他獲得新軀體——並且開始戴面具的時候開始的了?”
“差不多。喂,讓我告訴你一點情況,他通情達理。每一次試驗——”
“是的,那當然,我了解試驗的情況。呃——那麼他現在醒著了?”
技術員瞥了監控盤一眼。“他起床了。薩姆和歐瑪跟他在一起。”他聳起肩膀,再次注視著腦電圖。“我不知道這玩藝兒幹嗎叫我心煩。需要研究的是,倘若他自身要做夢而我們編制的程序又不能令人滿意,那麼這就是他出現異常的癥結之所在了。”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我不知道。那些高峰我有幾分不喜歡。”
西尼斯庫揚起眉毛。“你為他的夢編製程序?”
“不是編製程序,”巴勃科克不耐煩地說。“只是一種常規建議,讓他做我們叫他做的那種夢。肉體上的玩藝兒,性、體育鍛鍊、消遣。”
“這是誰的主意?”
“心理學研究室。他在神經病學方面,在所有其他方面都表現得很好,但是他在退隱。心理學室決定他需要某種形式的肉體輸入,我們必須與他保持聯繫。他活著,器官在活動,一切正常。但是別忘了,他在正常人體裡度過了四十三載光陰。”
在電梯的寂靜中,西尼斯庫說:“華盛頓……”
巴勃科克轉過身說:“對不起,你說什麼?”
“你似乎有點兒暈眩。沒睡好嗎?”
“最近沒睡。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華盛頓方面對你的報告不滿意。”
“他媽的,我知道。”電梯的門無聲無息打開了,外面是小小的門廳,綠色地毯、灰色的牆。有三個門.一個金屬門,兩個笨重的玻璃門。空氣涼爽、不流通。“往這邊走。”
西尼斯庫在玻璃門外停下腳步,往裡頭瞥了一眼:一間鋪著灰色地毯的起居室,沒有人。“我沒見到他。”
“在側房那邊。正在做上午的檢查呢。”
輕輕一推,門開了;他們進去的時候天花板上幾盞燈亮起。
“別抬頭往上看,”巴勃科克說。“有紫外線輻射。”
門關上的時候一種微弱的嘶嘶聲停止了。
“這裡頭有正壓力?防止病菌侵入嗎?這是誰的主意?”
“他的。”巴勃科克打開牆上一個鉻制的盒子,拿出兩副外科手術用的面具。“喂,把這個戴上。”
房間的拐彎處傳來低沉的說話聲。西尼斯庫以厭惡的神情看了看面具,然後慢吞吞地把它戴在頭上。
他們互相凝望著。“病菌,”西尼斯庫透過面具說。“這種做法合理嗎?”
“沒錯,他可不能患感冒或者像你那樣的小毛病,你想一想就知道了。現在有兩種情況可能使他喪命。一種是修復術失效,我們防止出現這種情況;這裡有五百號人,我們給他做檢查,就像給飛機做檢查一樣細緻入微。這就剩下腦脊髓感染的問題了。可別帶著封閉的腦子到那裡頭去。”
房間挺大,部分是起居室,部分是藏書處,部分是車間。這裡有一張瑞典式現代椅子、一張沙發和咖啡桌;這裡有個帶有金屬車床的工作檯、電坩堝、鑽床、幾個部件箱、掛在牆上的一些工具;這裡有一張製圖桌;這裡有獨立式的一排書架,他們走過的時候西尼斯庫好奇地摸了摸書架。上面存放著工程報告的合訂本、科技期刊、參考書;除了喬治·斯圖爾特的《火》和《風暴》以及套著破舊藍色封皮的《奧芝術士》之外,沒有別的小說。書架後面一個小凹處裝著一扇玻璃門,透過這道門他們瞥見另一個起居室,裡面布置著不同的家私:墊得又高又軟的椅子,陶瓷花盆裡種著一棵高大的喜林芋。“薩姆在那兒,”巴勃科克說。
一個男人出現在另外那個房間裡。他看見他們,轉身叫了他們看不見的一個人,然後笑眯眯向前走來。他禿頂,體格粗壯,皮膚曬得黝黑。一個嬌小漂亮的女人從他身後匆匆趕過來,緊跟丈夫走出來,沒有把門關上。他們倆都沒戴面具。
“薩姆和歐瑪住旁邊這個套間,”巴勃科克說。“跟他作伴;他必須有人陪著。薩姆是他在空軍服役的一個弟兄,除此之外他還裝著一條馬口鐵胳膊。”
這位粗壯的漢子咧開嘴笑著跟他們握握手。他握手有力又熱情。“想猜猜哪條胳膊嗎?”他穿著花紋運動衫。兩條胳膊都呈現棕褐色,肌肉發達,毛茸茸的,但是當西尼斯庫更仔細觀察的時候,他看見右胳膊顏色稍有異樣,不完全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