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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我才會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甦醒過來,我竭盡全力地想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我成了某個陰謀的受害者?情況確實有些像;然而,如果人可貌相的話,坐在我身邊的這位男子慈眉善目的,神情懇切,肯定不會是哪個犯罪暴力團伙的成員。然後我又想到這會不會是朋友們開的一個玩笑。他們也許是知道了我在地下室中藉助催眠術入睡的秘密,想用這種方式使我意識到催眠術的危險性。然而要做到這樣是相當困難的;因為僕人索約對我十分忠誠,決不會泄密;另一方面我的朋友中也沒有人會開那樣的玩笑。可是,關於這是一個玩笑的猜測似乎是唯一的可能性了。我仔細觀察房間的各個角落,期盼能夠從椅子或窗簾後面露出我熟悉的面孔,正在開心地笑著。
當我的眼光落到我的這位同伴身上時,發現他正看著我。
“這十二個小時你睡得很香。”他說話的語氣輕鬆,“這一覺對你大有益處,你的氣色好多了,眼睛也明亮了,你自己的感覺如何?”
“很好。”我說著就坐起來。
“你應該還記得上一次甦醒後的事情吧?”我的同伴追問道,“我告訴你睡了多長時間,你聽了非常吃驚,還記得嗎?”
“你是說我睡了一百一十三年?”
“是的。”
“那你得承認——”我不無諷刺意味地笑道,“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承認這件事非常特別。”他說,“但是,在特定的條件下,催眠術有可能造成這樣的後果。而你的例子就屬於這樣的情況。當催眠效果無限期地保持下去,你的生命機能處於暫停狀態,身體組織在特定的外部條件下得以完好地保存。這是迄今為止有史記載的最長的一例催眠狀態,至於它的原因現在還不能確定。假設你一直沒被發現,或這個地下室一直保持原樣,你的生命是不可能在休眠狀態中永恆地繼續下去的。因為地溫的冷凍作用終將破壞你的肌體,最終釋放你的靈魂。”
聽了這番話,我不得不承認,如果我真成了朋友們玩笑捉弄的對象,那麼,這個玩笑的策劃者找到了一個令人由衷敬佩的表演者來實旅這場騙局。因為此人的博學雄辯和氣度不凡是如此地令人心悅誠服,即使從他口裡說出月亮是奶酪做的此類的謬論,好像也會因他而頓具說服力。顯而易見,我故作輕鬆表示不信任的態度絲毫也沒有使他產生動搖。
我說:“也許你還要向我描述一些細節吧,有關我被發現時的地下室,或者室內的擺設等等。我一向喜歡聽奇聞軼事。”
“這件事不一樣。”他的語氣嚴肅起來,“沒有什麼故事比這事更奇怪了。許多年來我一直想在這座房子外面的園子裡建造一個實驗室——我對化學實驗很有興趣。挖地窖的工程從上星期四開始,當天晚上即告完工,只等星期五早上泥水工來施工了。不巧那天夜間下起瓢潑大雨,早上起來一看,地基部分浸在泥水中,牆體潰倒了一大片。我的女兒當時跟我在一起,她發現有一處地面很特別:在潰散的磚石下面,露出一角平面,將上面的泥土掃去,就可看出這個角好像是一大塊物體的局部。於是我決心將它弄個明白,工匠們聽我的吩咐挖下八英尺深將一塊橢圓形的頂蓋掀起,原來這是一個古代建築的地下室。在橢圓形的頂蓋上面我們發現了沉積的菸灰和木炭,由此可以斷定原來的房子毀於一場火災,然而地下室卻安然無恙,頂蓋的水泥仍跟新澆的一樣完整。地下室有個門,工匠卻無論怎樣用勁都打不開它,最後從頂部撬開一塊鋪石才有了通向裡面的入口。從洞口出來的氣流凝重而沉悶,但空氣卻相當純淨、乾燥而且溫和。我們帶著燈籠進到裡面,發現這是一個十九世紀風格的臥室。臥床上躺著一個年輕的男人,我想當然地認定是具屍體,而且死了已有一個世紀了。但屍體,保存得如此完好,我與同來的醫務人員們都非常驚訝。我們從未見過保存得如此完好,形同活人的死屍,甚而不敢相信這會是我們的祖先高超技藝留下的傑作。我的同事們不禁好奇心大起,立即要進行驗屍實驗,以解開古代存屍術的奧秘。我阻止了他們,這樣做的原因——我以為唯一有必要提起的原因——就是當時我想起了曾在閱讀中了解到的有關古人在動物磁性領域所取得的一些成就。一個閃念告訴我,也許你是處於一種催眠狀態中,而你的身體經過了一個世紀的時間仍保持原樣的秘密恐怕與存屍技術無關。由於當時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毫無根據,所以就沒有說出來,而是拿一些別的理由說服他們推遲驗屍實驗。醫生們離開之後,我馬上對你施行了一整套的甦醒措施,其結果你現在也已知道了。”
要是換個話題,講話者的學者風度、誠懇語氣以及人述說時的認真嚴謹,一定可以令聽者動容。然而這件事實在太離奇了,我開始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這時我在牆上的一面鏡子裡瞥見自己的形象,站起來走近它仔細一瞧,看見鏡子裡的面容與“陣亡將士紀念日”那天我去見艾迪絲時戴的領帶一模一樣,沒有多一條皺紋也沒有少一根頭髮。那已是一百一十三年以前的事了。想到這,我再次警醒這一定是一場騙局,他們居然這樣肆無忌憚地捉弄我,我不禁心頭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