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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打算現在預定好下一次的約會嗎?”侍應生說。它鼓勵地朝我眨眨眼睛。在高效率的表面下,往往暗示著誨淫和勾引,如果有人告訴你這不是塔樓最有吸引力的地方之一的話,他一定是瘋了。瘋狂了。“您有權獲得一次額外的約會,因為您喪失了一次。”
“這就沒有必要了,”我說。
這時機器人警察突然在我頭上打了一悶棍,在我搖晃著倒向地板時又拉住了我,嚴厲地看著我。“我命令你離開,”它說。
“這太荒唐可笑了。我是一個公民,你只是一台機器。我可不能讓機器來統治……”
“我看我們得把這傢伙弄走,”警察對侍應生說。那個無性別的侍應生緩慢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神情有些悲哀。
我再一次感到被一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力量抓住,被押解著穿過整個接待大廳朝一個出口艙門走去。
“這真無恥”我咕噥道,“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是的,我們能夠,”警察說,“oui,nouss avoils le authoritee。”①說著就把我推出了艙門。
【① 法語:“是的,我們有權這樣做。”】
我停住腳步時已經在街道旁邊了,離皮帶式運輸器只有三英尺遠。我氣喘吁吁,驚魂未定,真是狼狽不堪。公民們匆匆地像看希奇似的看著我,接著他們的目光就收了回去,考慮自己的問題去了。我們誰都沒有說話,讓皮帶運輸器把我們一路運送過去。
在一個居住著多於正常數五倍的人口的世界上,只在自己親密的群體之間顯示個性,而不要在其它場合F過於招搖,這一點是十分必要的。舉例來說,如果顧客們試圖與塔樓的工作人員建立個人關係的話,塔樓就將完全不可能運轉下去了。
皮帶運輸器迅速地將我送過威爾堡和馬賽,來到了布拉德區。我看見了熟悉的屠宰場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看見了斷頭台和絞首架,聽見了人群的叫喊聲,聞到了從屠宰場散發的氣味,即使僅僅離開了如此短促的時間,這一切也使我感到欣慰。在我的狹小的“單元”門前,我很快走下了運輸器皮帶,覺得我身上的腫塊在衣服裡面像一張放在口袋裡的信用憑證一樣不斷地晃悠著:消退,然後又腫起。我側過身來擠進“單元”,然後爬了九十六級台階到了我自己的斗室。由於我近來一直專心於一個研究項目,現在這個房間真的頗像一個屠宰場了。到了家總是好的。金窩銀窩不如草窩嘛。我鬆開衣服,自己檢查被打或燒灼的疤痕,梅毒感染(這是不可能的,但我是個偏執狂),以及淋球菌引起的濕疹等等。我舒了口氣坐在椅子上,覺得周圍有些水氣或粉塵在揚起。我用鼻子吸了吸,許多天來第一次有了平安的感覺。被剝奪了異性交媾所產生的壓抑消退了。接著,我注意到房間裡坐在我對面的窗戶後面的陰影處的,是我四十五分鐘之前在塔樓與之性交的那個女子。
我並沒有吃驚。這類事情是常常發生的。它從來沒有發生在我身上,但我有準備。那些塔樓里的工作人員有時對他們的滿負荷而形式化的工作感到沮喪和不滿,常常會偷偷溜出塔樓尾隨著到顧客的家裡,試圖建立某種個人的關係。當然,對此只有~件事可做。我要為自己做這件事。這也是為著他們好。
“請你聽我說,”她的後半句話改說了法語,“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
“這不可能,”我說,“我對法語已經不感興趣。我只是在神經衰弱時才說法語。”
“你必須聽我說,”她說得很懇切,“我們不能這樣下去。我們必須有真正的交流,彼此互相了解。”
我已經打開了通話機。她停住了,悲哀地看著我。我按下了接通塔樓的按鈕。我已經認識的那個機器人警官出現在螢屏上;而且認出了我,“怎麼了?”他冷淡地說。我對它們寄予很大的信任,因為這些機器人沒有任何個人的東西,它們只是照規定行事。當然我們也應該如此。這些機器人和它們的處境也的確有可羨慕和渴望的地方。
我從螢屏前走開,讓警察看見我身後的女子,“你看見了發生的事嗎?”我說。
“看見了。”
“我拒絕和她說話。我正在和你們合作。”
“是的,”警官說。即使在單色的顯示器上,我也能看見它的眼睛裡發出了讚許的綠光,“我們的人將在十五分鐘裡趕到進行處置。”
它關閉了螢屏。我轉身面對著女子。既然有人就要來了,也就沒有必要讓她害怕了,“我們應該有情感,”她說,“我們應該生活得像人類。我們必須分享我們共同的人性。Vous et moi,nousetes humanite。”①
【① 法語:“你和我,我們都是人類。”】
我聳聳肩膀。房門(我從來不鎖門,這裡不會有人闖進來)開了,那個粗壯的侍應生走了進來。他一定是尾隨我回家的。這是標準的工作程序——目的是確保顧客從塔樓出來後不至於有過激的情緒。偶爾也會出現殺人流血的情況,而現在侍應生的跟蹤是強制性質的,“你,”他對那個女子說:“到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