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頁
他一時默然不語,凝視著小巷對面那些無聲的黑東西如鬼影般快速移動,那幢如宮殿一般的新建築一如在夢中,迅速矗立起來。
“那時有個女孩,”他悲哀地微微聳了聳寬闊疲憊的雙肩,“要是情況稍稍有點不同,我們也許已經結婚了,在那座安靜的小小的大學城裡度過一生,或許生養一兩個孩子,那樣就不會有優人機器人了。”
暮色繼續侵進來,寒意沁人。他嘆了口氣。
“那時,我正要完成我的關於鈀同位素分裂的論文——一個很小的項目,但我原該就此心滿意足的。她是生物學家,但也打算我們一結婚就辭去工作。我想我們原可成為快樂的一對,普普通通,於人無害。
“但這時爆發了一場戰爭——翼星的各個世界上,自從殖民以來,就頻繁爆發戰爭。我躲在一個秘密的地下實驗室里設計軍用機器人,活了下來。但她自願參加了一項生物毒素的軍事研究項目。一次事故使新病毒的分子逃逸到空氣中,項目的所有參與者都在痛苦中死去了。
“我孤身一人,與我的科學做伴。另外與我做伴的還有無法忘卻的痛苦。戰爭結束了,我帶著一筆軍事研究經費回到了那個小小的學院。這個項目是純科學的——核約束力的理論研究,這一理論在當時是被人誤解的。並沒有誰料到我會製造出真正的武器,甚至在我已經發現核約束力時,也都沒有意識到那是武器。
“那不過是幾頁相當難的數學題解。有關原子結構的新理論,涉及核約束力中一股分力的新表述方法。張量看來不過是毫無害處的抽象概念。我找不到任何方法驗證這個理論或操縱利用這種業已斷定的力量。軍方批准了我的論文在學院出版的一個小型技術評論雜誌上發表。
“第二年,我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我發現了那些張量的意義。不曾料到,銠三價原子的元素竟是操縱那個理論上已成立的約束力的關鍵。不幸的是,我的論文已在國外發表。與我同時,一定還有幾個人也有了同樣的發現。
“不到一年,戰爭又爆發了,大概是一次實驗室的事故引發的。人們沒有估計到調節好的銠磁射線破壞重原子穩定性的能量。一個重礦倉庫爆炸了,毫無疑問,這純屬意外事故,那個馬虎的實驗員被炸死,爆炸原因被人誤解了。
“那個國家餘下的軍隊開始向他們所認為的入侵者進攻報復。他們動用了銠磁射線,使那些老式的炸彈幾乎失去了殺傷力。一束只有幾瓦特能量的射線可以分裂遠處電子儀器中的重金屬、人們袋裡的銀幣、口中的金牙、甚至是甲狀腺中的碘。如果那還不夠,那麼,射線稍稍再強。點,就能引爆射線所到之處其下方的重礦。
“翼星4號上的每一塊大陸都被炸開了比海洋還要寬的裂谷,一座座新火山此起彼伏。大氣被放射性的微塵和氣體所毒化,天上下的是黏稠的致命的泥漿。大多數的生物都死了,連掩體裡的也不能倖免。
“肉體上我還是未被傷害。我又一次被禁錮在地下基地里,這一次是設計新型的軍用機器人,由銠磁射線提供動力並控制——因為戰爭已變得太迅猛太殘酷,無法由人類戰士去戰鬥了。基地位於一片沉積岩區,不易被炸開,而且隧道又裝備有屏障,抵禦裂變頻率。
“但是,在精神上,我一定像是瘋了。我的發現讓這星球成了一片廢墟。悔罪的感覺沉沉地壓在我的心上,任何人都無法承受。它吞噬了我對人類善良和正直的最後一絲信念。
“我企圖補救我做下的事。裝備銠磁武器的作戰機器人使那個星球成了荒無人煙的孤島。接著我開始設計銠磁機器人,以清理廢墟,重建家園。
“我想設計新型的機器人,能永遠遵照內植的指令,這樣,它們再不會被用於戰爭、犯罪或任何形式的其他對人類的傷害。這在技術上是非常困難的,但更讓我感到困擾的,是幾個政客和軍事冒險家想要不受約束的機器人,用於他們的軍事陰謀——翼星4號上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一戰的了,但還有其他星球,其他幸福富饒的星球,是劫掠的好去處。
“最後,為了完成新型的機器人,我被迫銷聲匿跡。我帶了幾個我製造的最好的機器人,坐了一艘試驗銠磁飛船,來到了一個四面環水的大陸上,在這個大島上,人類已被深層重礦的裂變殺戮殆盡。
“最後,我們降落在一塊小小的平地上,平地的周圍環繞著巨型的新山。這是一個幾乎不能住人的地方。熔塊和有毒的泥漿層層覆蓋著土壤,熔岩淹沒了周圍險峻的黑色新峰頂,片片斷裂面又將這峰頂隔成鋸齒狀。最高的山上已是白雪皚皚,但火山口裡仍噴發著致人死地的毒氣瘴霧,一切都帶著火焰的烈色和狂暴的怒色。
“在那兒,我採取了種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防備措施,以保護自己的生命,在第一座護防實驗室竣工之前,我一直呆在船上。我穿上了精心製作的盔甲和呼吸面具,我利用了一切藥物治療致命的射線和粒子的傷害。即使這樣,我還是病得奄奄一息。
“但在那兒,機器人卻非常自在。射線不能傷害它們,可怖的環境也不會使它們心情抑鬱,因為它們沒有生命。在那個與世隔絕的惡劣的生存環境裡,優人機器人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