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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後來回憶說,那天晚上,她做夢了,“夢見一位臉色蒼白的學者,正跪在他所創造的怪物身邊。顯然,他所從事的工作是褻瀆神明的。我見到一個可怕的幽靈躺在那裡,一架功率強大的引擎正在開動;那幽靈開始顫動了,顯現了生命的跡象。”
小說由書信和手稿兩種形式組成的。信是由羅伯特·沃爾頓上尉寫給在英國的妹妹的,接著是沃爾頓寫的關於科學家維克多·弗蘭肯斯坦故事的手稿,最後又是沃爾頓的信。
當時瑪麗·雪萊的讀者十分習慣於塞繆爾·理查森(1689-1761)的書信體小說,但今天的讀者對書信體小說會感到陌生。如果讀者只看過《弗蘭肯斯坦》的電影,也熟悉1931年由鮑里斯·卡洛夫主演的電影的GG的話,他們在讀瑪麗·雪萊小說的原版時,將會發現那怪物竟然識字,而且生性善良,只是後來人人都害怕他,甚至連創造他的主人也對他遠遠避開,這才使他變壞了。讀者對這一點也許是沒有料想到的。
布賴恩·奧爾迪斯在他的科幻小說史《億萬年狂歡》中認為,科幻小說始自《弗蘭肯斯坦》。瑪麗·雪萊試圖令人信服地描述新科學發展的種種可能性,這一點當然是毫無疑問的。1818年版的序言雖然是雪萊寫的,但序言中引用了達爾文和一些德國生理學家的學說,認為“使人復活並不是不可能的”,而且,“即使生理上不可能,但這一觀點給作家提供了想像力,使其在描寫人類的感情時更深刻、更令人信服,而若只是通過現存的普通事例來描寫,是不可能達到那樣的深度和可信度的”。看來,當今的科幻作家也不可能為自己的作品提供比雪萊更有說服力的解說。
但是,《弗蘭肯斯坦》中,也有不少非科幻小說的因素。
奧爾迪斯認為:“哥特小說或後哥特小說的模式是科幻小說的一大特徵。”
其他評論家則認為,科幻小說有更理性、更具懷疑論的模式,哥德式小說的因素不是科幻小說本身具有的,而是一種外來的因素。在《弗蘭肯斯坦》中,哥德式小說因素,以及那種中世紀不敬神和負罪感的因素,與科學的因素相抗爭……最後還占了上峰。
儘管在哥德式小說中,在早期的科幻小說中;乃至在現今的科幻電影中,(約翰·巴克斯特《電影中的科幻小說》中說,電影中的科幻小說與印刷成書的科幻小說,就起源而論是不同的。)都表達了這樣的看法,印認為有些事情人類是不應該知道的,但這種哲學觀並非是科幻小說的主導思想。
瑪麗·雪萊還寫了一部關於未來的小說《最後一個人》(1826),故事發生在21世紀,那時一場瘟疫襲擊全世界,最後只剩下了一個人。這部小說也許可以看作是第一部關於未來的小說,但就像《喬治六世:1900—1925》(1763,作者軼名)一樣,小說中並沒有體現未來與現在有多少不同。
(陸平 譯)
《弗蘭肯斯坦》(節選)[英] 瑪麗·雪萊 著
第五章
十一月的一個陰鬱的夜晚,我終於見到了日夜操勞的成果。我心焦如焚地把製造生命的器械收集攏來,準備給橫在我的腳跟前的這具一無生氣的軀體注入生命的火花。這時已是凌晨一點,雨點啪嗒啪嗒地打在玻璃窗上,給人一種淒涼之感。蠟燭快點完了,借著行將熄滅的搖曳的燭光,我看到那具生靈睜開了服睛,露出暗黃的眼珠,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四腳一起一伏地抽動著。
目睹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我百感交集,現在叫我怎麼能一一付諸言詞唱?我嘔心瀝血,歷盡干辛萬苦,造出了這個壞蛋,可我現在又該如何描繪他的模樣呢?他四肢勻稱;我為他還選定了一副優美的儀容。啊,優美的儀容!——我的老天!黃澄澄的皮膚,繃得緊緊的,幾乎連皮下的肌肉和血管都包不住;飄然下垂的頭髮,烏油發亮;牙齒像珍珠般潔白無瑕;可是,烏髮、皓齒同眼睛、嘴巴湊合在一塊,那副尊容才真叫怕人呢:水汪汪的眼睛,同它們藉以容身的那對眼窩幾乎一個色調,黃里泛自;臉色像枯萎的黃葉;兩片嘴唇直溜溜的呈一黑線。
雖說世事滄桑多變,終不及人類的情感那麼反覆無常。我披星戴月幹了近兩年,一心一意想使這副無生命的軀殼獲得生機,為此,我捐棄了休息和健康。我食不甘味,眠不安枕,眼巴巴地盼著願望的實現,等到大功告成了,美麗的夢幻卻煙消雲散,化為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懼和厭惡,充塞在我心頭。
我親手造出的那具生靈,模樣兒實在叫人受不了,我衝出工作室,在臥室里不停地踱來踱去,起伏的心潮,久久不能平靜。
最後,這股騷動總算漸趨平息,肉體感到困頓疲乏;我和衣倒在床上,儘量想把這一切忘掉,但是沒用。人算是睡著了,然而亂夢顛倒,仍得不到片刻安寧。
我夢見青春煥發的伊莉莎白,漫步在因戈爾市街頭。我驚喜交集,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可是當我剛一吻她,那兩片嘴唇立刻泛起死一般的鉛灰色,她的面容似乎起了變化,我覺得手裡抱著的是我已故母親的屍體,她的身軀上蒙著一襲裹屍布,只見墓穴中的條條蛆蟲,還在法蘭絨屍衣的褶層內緩緩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