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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阿曼達使用撞球術語,把尼古拉斯比作一個撞球。】
“別把她牽扯進來吧,”我說。
“我不能不說。因為她的關係,你對我來說越發重要了。她是我最最知心的朋友,記得嗎?”
“要好好待她,”莉薩曾經說過,“她比咱倆都明白事理。”莉薩已經了解情況;畢竟是阿曼達介紹我們認識的。
“我知道。”我感到暈頭轉向;拒絕,憤恨,麻木——環滑車咔嗒響著作最後一次俯衝。
“尼克,你有可能好端端地再活好多年。我要你抓住這個機會,假如需要利用莉薩作為一個動因,我願意。”
“我不願意活下去,假如這意味著四處爬行,就像一個尿液淅瀝、靠機械裝置維持生命的太空太監一樣活著的話。”環滑車在邊緣搖搖欲墜。
阿曼達望了我好長一陣子,然後急切地說,“有一個外面的機會,一種大膽的嘗試,我是從那邊一個朋友聽說的,新墨西哥介子物理診所正在四處尋找一個醫療對象。”
我搜索枯腸想了想,“粒子束療法?”
“π介子。”
“那玩藝兒靠不住,挺危險的,”我說。
“你要爭辯嗎?”她嫣然一笑。
我也笑了,“不。”
“想試一試嗎?”
我的笑容消失了,“不知道。我會考慮的。”
“這就足以叫人歡欣鼓舞了,”阿曼達說,“我將打幾次電話聯繫一下,看看診所對你感興趣是否就像我預料中你對他們那樣感興趣。這幾天都守在家裡嗎?我會通知你的。”
“我還沒有說‘行,呢。咱就互相通知吧。”我沒有告訴阿曼達,但是我離開她的辦公室的時候腦子裡只想著死亡。
儘管說起來可能聳人聽聞,但是我真的到鬧市區的幾家五金堤了他們陳列的手槍。兩個小時以後,我厭倦了擺弄武器。那些鋼製品似乎千篇一律又冷又不討人喜歡。
那天後半個下午我回家的時候,在我的電話留言機上只有一條信息:
“尼克,我是傑基·丹頓。很抱歉我有一陣子沒打電話了,但是你知道情況怎麼樣了。我思忖過你會想知道,克里斯這星期早些時候準備召開記者招待會—一也許星期一下午。我想他有顧慮,因為他還拿不出一套像樣的理論來探討三顆Ⅱ型超新星和最近幾個星期里出現的五六顆標準新星。不過我認識的人還沒有一個提出這種理論。我們全都連續熬了幾夜沒合眼,都快變成吸血蝠了。等我得知記者招待會的確切時間再打電話給你。我想現在一定講了大約三十秒了,所以我——”錄音帶播放完畢。
機器倒帶重新設定的時候我陷入沉思默想,腦子裡浮現出冬季的篝火。三顆Ⅱ型超新星?出現一顆,絲毫不足為奇,我釋義。出現兩顆,僅僅意味著巧合。出現三顆,這幕後就大有文章了。
我一時感情衝動,慢慢地撥打丹頓家的電話號碼;沒有人接電話。其後通向伽莫夫頂峰的所有電話線路都忙著。在我看來,我需要傑基·丹頓並不僅僅是為了向她諮詢情況,也不僅僅是為了獲悉記者招待會的消息,這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我需要加深跟她之間的友誼。我想我要借用她那支馬格南手槍,我知道她把手槍放在天文觀測站辦公室里一個上鎖的辦公桌抽屜里。我知道我可以請她行行好把手槍借給我。她平常在下班以後用那支手槍射擊頂峰岩石側面上的靶子。
電話上一陣陣惱人的忙音使我恢復理智。我勸說自己:稍等一會兒。里奇曼,你到底想幹啥?
答案是:沒有。還沒有。還……不太有。
後來在夜裡,我打開滑動的玻璃門,攪亂了二樓平屋頂上的積雪。我不知羞恥地放縱自己享受一點奢華,讓門半開著,這樣在我觀察天空的時候屋裡的暖氣就會溢泄出來涌流到我身上。層積雲高高的雲堆掠過喀斯喀特山脈上空,星星在雲堆之間時隱時現。即便如此,那三顆超新星還是高高俯瞰著夜空。我用眼睛畫出虛構的線條;把那幾個點連接起來,解開那個謎吧。在這幅畫裡你能發現多少不可思議的事物呢?
我挺不情願地從這種轟動現象移開目光,搜尋著舊時喜愛的星星。我認出了火星的紅點。
幾年前我有過一個荒唐至極的計劃,為此我興沖衝到尤金去找一位催眠術師——這是她貼海報自稱的。在採訪了奧克蘭的一個航空航天醫學大會以後我一直沿海岸驅車。在紐奧良市附近某個地方我服用處方藥片,喝了禁賣的蘇格蘭威聽忌,一時胃口大開,吃完了一頓巴西刺鱸美餐。夜裡某個時候,我想起了計算機增強照相製版法JPL。過去常常提高“海員號”飛近天體探測和“海盜號”火星著陸器這些工程用遙測發射器傳送的照片的清晰度。當時我認為,人類計算機的記憶理所當然能夠用某種方式得以增強,通過催眠術而進入清晰狀態。十足醉醺醺的想入非非。但是這些想入非非作為理論說明和動機好歹足以在邊界另一邊俄勒岡的古茲曼夫人的“忠告/催眠/健康”學校里取得結業證書。古茲曼夫人皮膚的顏色如同她那污跡斑斑的硬木門;她強調外觀和衣著,我們這些凡胎俗子會把它看作吉普賽人的那一套陳規陋習。披巾和水晶球歪曲了形象。我想她是越南人。不管怎麼說,她使我相信她能施催眠術,然後她暗示我返回過去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