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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仍然聳立著五六十座巨大的建築,街道布滿塵土,但是馬路鋪修完整,你能看見一兩處舊式離心噴泉仍然在廣場上噴射著泉水。那是唯一活生生的景致——泉水在下午的陽光下跳躍。
“這就是我們要的城市,”大家異口同聲地說。
爸爸把船開到一處碼頭,跳了出去。
“我們到了。這地方是我們的了。從今以後咱們就住在這裡!”
“從今以後?”麥可難以置信。他站起來,看了看,然後轉過身驚愕地望著原來火箭著陸的方向。“火箭怎麼啦?明尼蘇達州又怎麼啦?”
“來,”爸爸說。
他把小收音機貼在麥可長著亞麻色頭髮的腦袋旁邊。“聽聽看。”
麥可聽著。
“什麼聲音也沒有,”他說。
“這就對了。什麼聲音也沒有。再也不會有什麼聲音了。再也不存在明尼阿波利斯城了,再也沒有火箭,再也沒有地球了。”
麥可思忖著這個意想不到的要命的事,開始輕輕哭泣起來。
“別急,”爸爸馬上接著說。“我會給你們多得多的東西作為補償的,邁克!”
“什麼?”麥可滿心好奇,暫時收住眼淚,但是隨時要再哭出來,唯恐爸爸接著說出來的事會跟原來那個一樣令人驚惶失措。
“我要給你這個城市,邁克。這城市歸你了。
“我的城市?”
“歸你和羅伯特和蒂莫西,你們三人,擁有自己的城市。”
蒂莫西從船里跳出來。“看哪,夥計們,這一切都是給我們的!擁有整個城市的一切!”他在協助爸爸玩遊戲,把遊戲玩得更大,把遊戲玩得更逼真。以後,當這一切都過去了,事情定下來的時候,他可能獨自走開,哭上十分鐘。可是現在還在做遊戲,一家人還在外出遊玩,必須讓另外兩個孩子玩下去。
麥可跟著羅伯特跳出船外。他們扶著媽媽出了船。
“當心你們的妹妹,”爸爸說。當時沒有人懂得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們匆匆進入這座由粉紅色石頭建成的大城市,悄聲細語說著話,因為死城的沉寂使你不由自主壓低嗓門,使你不由自主要看日落。
“大約再過五天,”爸爸悄悄地說,“我要回到原來火箭著陸的地方,收拾一下埋藏在廢墟中的食物,帶到這裡來;我得在那邊尋找伯特·愛德華茲和他的妻子女兒們。”
“女兒們?”蒂莫西問道。“幾個?”
“四個。”
“我可以看出以後要惹麻煩的。”媽媽慢慢地點點頭。
“有姑娘。”麥可扮了個鬼臉,活像個古老的火星人石雕像。“有姑娘。”
“他們也開火箭來嗎?”
“是的。假如他們一路成功的話。建造家用火箭,是用於月亮旅行的,不是用於火星旅行。我們很幸運衝過來了。”
“你在哪裡搞到火箭的?”蒂莫西悄悄問道,因為另外兩個男孩跑到前面去了。
“我積錢買的,我積蓄了二十年的錢,蒂姆。我把它藏起來,指望永遠不必用到它。我想我本來應該把火箭捐獻給政府用於戰爭的,但是我一直在想火星……”
“還想著野餐呢!”
“沒錯。這事只限咱倆知道,不得傳播。當我看到地球上一切都完了,我耐心等到最後一刻,讓咱一家都收拾好。伯特·愛德華茲也藏了一艘飛船,不過我們揣度還是分開上天安全些,以防萬一有人設法把我們打下來。”
“你幹嗎要炸毀火箭呢,爸爸?”
“這樣我們永遠回不去了。火箭炸掉了,假如那些邪惡的傢伙當中有人來到火星上,他們就無法知道我們在這裡。”
“就因為這樣你一直朝空中張望嗎?”
“是啊,這樣做傻乎乎的。那些人永遠無法跟蹤我們了。他們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可以跟蹤我們。我變得太過於小心謹慎了,就是這麼回事。”
麥可跑回來。“這真的是我們的城市嗎,爸爸?”
“整個該死的星球都屬於我們,孩子們。整個該死的星球。”
他們站在那兒,儼然是高山之王,土丘之首,極目所至一切的主宰,無可指摘的君王和總統,一個個盡力領會擁有一個世界意味著什麼以及這個世募到底有多大。
大氣稀薄,夜幕很快降臨了。爸爸讓他們留在廣場上噴泉旁邊,自己到汽艇上去,走回來的時候手裡捧著一堆紙張。
他把紙堆放在一個院落里,點火燒掉。
他們蹲在火堆周圍取暖,說說笑笑,蒂莫西看見紙上小小的字母像受驚的動物跳躍著,被火焰舔著吞噬掉。紙張像老人的皮膚皺縮起來,火焰包圍著數不清的字跡把它們焚化:
“政府債券;1999年商業圖表;宗教偏見:一篇短文;泛美聯合;1998年7月3日股票報告;戰事摘要……”
爸爸一直堅持帶這些文件來燒掉。他坐在那兒,一張一張投入火堆,心懷愜意,向孩子們講述這一切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