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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參觀過伊利諾斯州的費米子實驗室,拜訪過日內瓦的歐洲原子核研究委員會,所以我對這些設施的情況有個全面的了解。然而我還是很難設法給阿曼達解釋《阿麗斯漫遊奇境》中構成高能粒子物理學的迷津。但是後來德雷克也無法解釋,她是個年輕女子,參與治療我的病症的聯絡生物物理學家。這麼一來就很難給介子、π介子、強子、輕子、重子、J子①、費米子和夸克進行分類,也很難給量子數的奇異性、顏色、核子的激發性和粲這一類量子性質進行分類。特別是粲,其短暫即逝的性質說明為什麼某幾种放射衰變應該發生而卻沒有發生。我最後陷入困境,如同墜入夸克、反夸克、粲夸克、新夸克和小夸克的五里雲霧之中。
某個愛打趣的人在行政中心來訪者接待處辦公桌上放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見到你就心醉神迷。”②
【① J子(J),又稱J粒子(J particle),由粲夸克和反粲夸克組成的一類介子。發現者是美籍華人丁肇中,因為他的姓氏。丁”和英文字母“J”字形相似,故命名為“J子”。】
【② 這句話的原文是“插rmed to meet you.”其中插rmed是雙關語,因此這個句子另有一個牽強附會的意思:“(我)見到你就變成粲粒子。”】
“這是開玩笑吧,”阿曼達遲疑地說。
“除了開開玩笑,可能再也沒有什麼噱頭了,”我說。
德雷尼似乎一本正經地對待每一句話,她壓根兒不笑,“有些技術員認為這挺有趣。我可不敢恭維。”
我們沒完沒了地修改就要進行的治療方案。我甚為樂觀,為
寫那本書做好札記:用放射學方法治療癌症的首要問題是,強輻射不僅殺死癌細胞,它也輻照周圍健康的組織。但是在70年代中期,癌症研究人員發現了一種更有發展前途的工具:遜原子微粒的定向射束,這種射束可以有選擇地把焦點限制在腫瘤的組織上。
德雷尼比阿曼達小大約二十歲;因為年輕,她似乎從賣弄學問得到心理上反常的滿足,“小規模分裂原子核——”
“小規模?”阿曼達茫然說道。
“比核裂變式原子彈小。原子核的大量內聚力像奇蹟_樣嬗變為物質。”
“像奇蹟一樣?”阿曼達說。我站在撞球橡皮邊容易擊球的地方抬頭望著她,我正在設法在綠絲絨上擊球人袋。我們三人正在新墨西哥粒子物理診所娛樂室增建的撞球房裡輪流打球。
“呃,”德雷尼說,她演講的節律打破了,“物理學的簡略表達方式。”
“現實的簡略表達方式,”我說,這一回盯著球桿而沒有抬起頭來,“奇蹟的性質與粲完全相同。”
阿曼達抿著嘴笑了笑:“這正是我要知道的一切。”
與我的病例相關的奇蹟就是原子膠,即介子,是裂變形成的粒子之一。更為特殊的是,我的奇蹟是帶陰電荷的耳介子,屬於介子的次等級。電磁場可以將丌介子聚焦為一種可控射束,將射柬射向特定的靶——我。
“物理學沒有奇蹟,”德雷尼一本正經地說,“我剛才用錯了字眼。”
我沒有打中。輕輕一擊,主球輕輕地滾進角落網袋裡,沒擊中十一號球。我已經意外地為阿曼達擺開了一個好形勢。
她審視了台面,露出笑容,“可別情急心躁。①”
【① 原文Don’t come unglued.在這裡是個雙關語:字面意思是“別脫膠”;用作美國俚語,意思是“別情急心躁。”】
“那很好,”我說。由於耳介子獨特的性質,原子膠確實會脫開。當丌介子碰撞並被另一個原子核捕獲的時候,它們重新轉變為純粹的能量;這是一種微小的核爆炸。
阿曼達也沒有打中。德雷尼甚為得意,嘴角輕輕翹了起來。她俯身在檯面上,雙手十分穩定,“成倍增加丌介子,成倍增加靶核,你就引發一次受控的聚合性爆炸,釋放出比進入的兀介子射束更大得多的能量。哈!”
她把十一和十二號球打入網袋,繼而連續得分打完全局。阿曼達和我互相瞥了一眼,“把球擱到台子上擺好,”德雷尼說。
“輪到你了,”阿曼達對我說。
在我的病例里,新墨西哥粒子物理診所醫療系統將把一束定向兀介子射束射入我的難治癒的前列腺。假如一切按計劃進行的話,截擊我的癌細胞原子核的,C介子經過一系列原子閃光以後將重新轉變為能量。因為癌細胞比較敏感,組織損傷很有限,僅僅局限於我的致癌小腫瘤。
想到自己是個微型核戰場,內心倒是感到甚為奇妙。想到自己是個新的斯塔格橄欖球場或者橡樹嶺①,心裡不禁感到好笑。
【① 橡樹嶺:美國市鎮,原子能研究中心。】
想不到德雷尼是個最卓越的撞球老手。她一心一意要取勝,真的每局都贏了。我暗自把這件事看作一個積極的好兆頭。
“時間到了,”阿曼達說。
“你用不著那樣講話,好像要帶一個死刑犯去坐電椅似的。”我把白色醫療罩衫結好,穿上拖鞋。“對不起。你擔心嗎?”“只要德雷尼把我看作她爭取諾貝爾獎的一個組成部分,我就無所牽掛了。”